辰南王府会晤后,那些王室旧族似乎沉静不少。
他们疯狂的研究着黎苏那瓶化骨水,做梦都想把停云拉下王座。
停云召来黎苏,问着讨伐进展。
“十日后,还请王后做好准备。”黎苏持着木质长杖,站在殿下抬眼看着停云。
“他们把化骨水研究透了?”停云眉眼舒展着,斜倚在王座上。
黎苏点了点头:“此水制作工序不复杂,只是材料颇为罕见,眼下已经找齐材料大量炼制了。”
停云轻笑一声,闭眸浅浅嗯了一声。
黎苏皱着眉,想了许久终究是问了出来:“事成之后,王后会如何处置老王爷?”
闻言停云幽幽睁眼笑道:“老王爷没有子嗣,一生信奉佛祖,本宫打算保留辰南王府一切殊荣,等他百年后葬入仙踪林。”
黎苏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高位上的停云,唇角微微颤抖着,一时间说不出话。
仙踪林是南疆至高至圣之地,只有生前有大功德的人才能葬入,传说葬入此地的人会被祖先庇佑,得蛇神眷顾,魂魄可去往永生极乐。
可明家夺位后,此地变成了王权直系墓地,不再以功德为记,真是亵渎神灵。
停云坐起身子,将落下的碎发别进耳后:“本宫这样安排,黎老意下如何?”
黎苏握紧了长杖,对着她深深拜了下去。
她有君王之相,杀伐果断且善谋人心。
……
次日清晨,巍峨壮阔的王宫在晨雾袅袅间若隐若现。
停云早早起了身,墨发银冠千秋绝代出现在了王宫宫门前。
她要趁十日未尽时,让自己立于仁慈的风口浪尖,这样她才能做接下来的残酷之事。
王都之北,是一片荒凉萧瑟的平原,那里住着许多清苦人家。
停云带着黎苏和风鸢,一起出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娘娘,此处很乱还请您别离我太远。”风鸢寸步不离的盯着她,警惕的看着四周破败的房屋和交错窄小的街道。
停云观察着眼前的景象,淡淡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黎苏跟在她们身后,有些感慨:“十年光景,这里的人又多了。”
十年前,此处是无人地带,只因南疆爆发过一场饥荒,许多难民涌入王都,一时间王都不堪重负,险些崩塌秩序,这才划了这块地。
当年十二岁的王后连夜将他召入宫中,威逼利诱让他在朝堂上赞同她的提议。
开拓城北平原之地,收容难民,开国粮库发放生长周期短暂的粮种以及一月粮食,以保障生存。
当时他们俩与满朝文武争得天昏地暗,朝中大臣不满她一个外族人指手画脚南疆事务,且开国粮库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毕竟这场饥荒不知要延续多久。
一连吵了三四日,谁也没料到,后来停云怒然起身,下了殿猛地从一旁守卫腰间抽出匕首,对着那位闹得最凶的大人脖子,上去就是一刀。
鲜血飙喷,将她洒了满身满脸。
她在血色之中森森然问着他们,还有谁反对。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在这场毫无预兆的血光之灾中久久不能回神。
城北难民营就这样落实了下来。
停云看着不远处玩耍吵闹的孩童,浅笑了起来。
山脚下是许多成片望不尽的农田,青青翠翠的庄稼和辛勤劳作的农民映在她眼底,将她眸中常年沾染的幽深都化了许多。
这是她的政果。
她满意的看了眼前的一切,回头看向黎苏说道:“当时本宫说什么来着?”
黎苏被她问的一愣,没接上话。
停云笑了一声:“这里是我的开端。 ”
是的,停云的政绩从这里开始,她的仁名在这里远扬,南疆底层的子民都记得她的恩情。
眼下,她的仁名将再次在这里传遍整个南疆。
停云抬手一挥,远远坠在她身后的金甲军首领常将军急忙跑到她面前,对着她行了南疆最高的礼仪。
“把东西都搬过来,一家一户的发下去。”停云看着不远处那几个玩着竹编球的孩童柔声说道。
那些孩子似乎发现了她,正抱着球好奇的看着她。
停云松开了风鸢的手,上前走去,被松开的风鸢急忙跟了上去。
她在最小的那个孩子面前站定,垂眸看着他。
小娃娃奶奶软软的叫着她漂亮姐姐。
停云笑得开心,将袖口里藏着的糖全给了他。
拿了糖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向他的同伴分享,满地欢声笑语。
黎苏也跟来了,他看着停云说道:“王后从小就是雷霆手段,如今这般模样,倒是叫人瞧出了几分女儿柔情。”
停云收起笑意,冷冷瞥了他一眼:“黎老很闲的话,可以帮他们去搬东西。”
黎苏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他目光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慈祥:“这里混乱,我还是守着王后吧。”
停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起身回到了风鸢身边,刚站定手臂就被风鸢紧紧缠住了,生怕她下一秒又跑了一样。
停云有些失笑看着她,风鸢气囔囔道:“说了娘娘别乱跑!”
黎苏没忍住笑了起来。
金甲军的动静有些大,很快难民营的人听到了声响,战战兢兢的跑来瞧。
停云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他们。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她。
她一如十年前那般墨发银冠立在人群中,将活下去的机会带给他们。
“王后!这是王后!”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
越来越多的人涌出,在不远处跪下身,高呼王后。
停云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她将王宫中带出的钱财分了下去,每家每户一两银,若是人口高于五口则再加一两。
所有分到银子的人千恩万谢,叩拜他们的王后。
停云在一声声王后千岁中折返回了王宫。
她端坐在素雅的辇轿里,沉沉所思了许久,才回神看了一眼身后依旧在向她挥手的人,缓缓开口:“黎苏。”
辇轿后的黎苏抬起头,看着她,等候她的后文。
“你说,王后千岁好听还是吾王万岁好听?”
她眸色幽深带着不明的笑意看向他。
黎苏愣愣的看了她许久,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不得出。
她想当王,想当南疆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王。
……
停云一整日都在东奔西走,广施王恩,直至到夜里才回到王宫。
南疆的夜静谧安宁,潮湿又温热的风将白日的喧嚣一扫而尽,星河映照着十万大山,缈缈长月遥遥坠在天际,将薄雾染成了一片柔软的月白色。
停云的寝殿在王宫最高处,她披着品月长袍坐在殿外露台的护栏上,伸出手风在她指尖缱绻,星月于她掌心交汇,她欲手摘星辰亦揽月。
南疆是她的星,而大奚是她的月。
她脚边放着几卷文书,上头都是大奚的文武官员,关于陆野的那一卷摊开着。
她要做足准备,大奚定然是一场处处危机的深水混战,她必须尽可能将陆野拉在身边,这样才能作为她在大奚培养势力的筹码。
陆野出生于晋阳陆氏,是个百年隐世的豪门望族,若发展至今想必其势力远超大奚皇室,可惜生逢战乱,百年望族毁于一旦,朱门破败只在须臾。
停云将目光落在了王城中,百家灯火照着人间百态。
她垂眸望着,灯火映在她眼底,照出了一片星河璀璨。
培养的暗卫终究是探不到更深的消息,具体如何还是得回了大奚再做下一步打算。
左右现在人在她手里。
她要想的只有用他们二人向平帝要钱。
有了钱,她才能做她想做的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听着像风鸢。
停云回头,就看见风鸢气呼呼的像只河豚。
风鸢受了气,噘着嘴道:“还不是那个可恶的中原人!”
停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陆野。
“那可恶的中原人怎么了?”她双手撑在护栏上,背枕皓月笑问道。
风鸢也不管,一屁股坐在停云脚边,将头一歪靠在她腿上:“娘娘你快别叫我去给他看病了!再看下去我就要病啦!”
停云好笑的垂眸看着她:“他拿你如何了?”
“他好心当驴肝肺!我给他吃什么都不吃,活生生一幅我要害他一样。”风鸢抬着头委屈又生气的像停云告状。
停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回眸看着天上的明月星辰淡淡道:“随便他吧,反正死不了了。”
闻言风鸢轻哼了一声,焉巴在停云腿上。
停云也不管她,迎着夜风缓缓闭眸。
许多日没有见陆野了,她体内的母蛊似乎又活跃了,想必蛊虫将他体内的残毒八成是清理干净了。
罢了,明日去瞧瞧吧。
……
停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风鸢又急又气的摇醒。
“娘娘!快醒醒!”
风鸢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喊着她,总算把她从睡梦中回神了。
“明氏的人把王宫围了起来!逼您将王位让出来。”
停云揉着有些发蒙的脑袋,看了一眼窗外月上中天。
真会挑时间啊,大半夜的跑来送死。
风鸢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匆匆往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袍。
“他们还研究出了一种能腐蚀圣蛇鳞甲的水!这下圣蛇可不能出去了!咱们得找个地方出宫才行。”她边急切的拉着她往外走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
停云嗤笑了一声,惹得风鸢不解回头看着她。
“这水是我给的。”停云隐没在昏暗的烛火里,眸中幽幽闪着寒光。
风鸢一愣:“娘娘你疯啦!”
停云勾着唇笑了起来,拉着风鸢往回走,回到了她寝殿外的露台上,转眸看着她:“别怕,本宫请你看一场好戏。”
风鸢瞪着杏眼满是震惊的看着庞然巨大的煌玉从露台后方的飞练瀑布中缓缓抬头,血玉般的身躯映着水色在月下熠熠生辉。
它温顺的凑到了露台护栏旁,低着头邀请停云上去。
停云松开了风鸢的手,眉眼间皆是凌冽:“让常远通知所有金甲军原地待命,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