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陛下。”
御书房内,沈煜正半跪着在祁轩的面前。
祁轩看着这人的样貌,明明仍然是那张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如此的陌生。
顾澹月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人,他没有看错,这就是他的沈煜,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起来吧,你我之间,没有这种俗礼。”
沈煜从地上站起身,脸上平静无波,仿佛在清竺的日子里完全就没有受什么罪。若不是他眼底的淤青与他脖颈处露出来的伤痕,都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他是不是在清竺日子过的太好了。
祁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回来就好。”
沈煜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已经呆愣的沈义,轻声唤道:“兄长,父亲他……”
沈义低垂下眸子:“这不怪你,是清竺太可恶了。”
“嗯嗯,兄长,你过会陪我去看看父亲母亲吧。”
沈义点了点头,眼角无声地落下一滴泪来,父亲,母亲您看到了吗?明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能团聚了。
沈煜又看向顾澹月,十分有分寸地唤道:“渝晨,让你担心了”。
他的这番称呼明明合规合矩,但却让顾澹月心口一痛,想必,他还在怪他。
“明熠,你是否还在怨我?”
“渝晨说笑了,无论之前有什么恩有什么怨都过去了,我们今后,还是最好的兄弟。”
沈煜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深情,仿佛就是将他当做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朋友。
兄弟吗?顾澹月落寞地低下了头:“明熠,自从你请兵出关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看不懂自己的心意,伤害了最重要的人,如今你回来了,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呢?”
其余几人也看向沈煜,期待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但是沈煜的回答让他们大失所望,只听见他淡淡地说道:“既然已经做成,又怎会有重来的机会?”
他的话语调缓慢,又如一把钝刀插进了顾澹月的胸口,他的意思是,永远不会再原谅他……
祁睿没想到重情重义的沈煜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还以为他是仍然怨恨着渝晨之前做的那些伤人的事,劝道。
“明熠,你们俩个的事情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现在说的只是气话,渝晨当初那番话也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你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弥补可以吗?”
沈义在一旁也循序渐导:“自从听到你出事之后,渝晨这些天来,寝食难安,天天只能用名贵药材吊着身子,他都快成了一个药罐子了。”
“像那清竺王子提出要用他和亲去换你回来,他一点都没有犹豫。既然你们两人互相喜欢,为什么就不能解开误会,重新在一起呢?”
沈煜看了他俩一眼,随后道:“兄长,子知,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不喜欢男人。”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祁睿更是气愤地出声,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若不是惦念着昔日好友的情分,他手上这一拳定要挨上他的脸。
“沈煜你什么意思?当初说喜欢渝晨的人是你,现在又说你不喜欢男人!”
沈义也困惑不解,自家这重情重义的弟弟,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渝晨还在这里呢。
他瞥了一眼顾澹月,此时的他脸色苍白,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随时都要撑不住而晕倒。
沈煜的下一句话更是加深了他心里的痛楚,像是插了一把刀还不够让人痛苦,硬生生地又插入了另一把刀。
“那是之前不懂,抱歉了,渝晨。”
沈煜的脸转向顾澹月那一旁,眼神清澈无辜,像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祁睿的拳头下一秒就砸在了他的脸上,直接把他打的吐出了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顾澹月连忙去扶他,却被沈义拉住了手,“开玩笑也是有个适度的,明熠,作为你的兄长,我不干涉你的婚姻,但是这件事,你确实做错了。”
沈煜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笑道:“子知下手这么狠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十恶不赦的仇人呢。”
“沈煜!你居然笑得出来?!”祁睿捏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再让他的脸挨上一拳。
沈煜冷笑了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为什么笑不出来,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想尝尝男人的滋味嘛。”
“很好。”祁睿冷笑着,又给他的脸上来了一拳。
顾澹月挣开沈义的手,连忙去扶他,脸上还带着还未干涸的泪水,看向祁睿:“子知,你就别打他了,他好不容易从清竺回来。”
祁睿负气甩手:“你扶他干什么?他都这样对你了,我看呐,就不该就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回来!”
顾澹月哭着摇了摇头:“不怪他的,都是我的错,是我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伤透了他的心他才会变成这样的,你不要怪他。”
正说着,沈煜甩开他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道:“别碰我,恶心。”
一个“恶心”,将顾澹月的心里防线彻底崩破,他无助地跌倒在地,眼里全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沈义连忙去扶他,不赞同地看向沈煜:“沈明熠,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沈煜冷笑,转过身来:“我如何变成了这样?若不是他,父亲又怎么会因我而死?我又怎么会被押着送到清竺每天受着非人的折磨?!”
说着,沈煜挽起袖子,那本应光洁无瑕的皮肤上长满了还未痊愈的脓疮,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你可知道这脓疮是怎么来的吗?他们给我喂了一种毒药,会让全身溃烂而死,但他们又不想让我死,用最贵的药材吊着我的命,你知道我每天是多么想咬舌自尽吗?!”
沈煜又在他们悲戚的眼神中,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那伤痕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如同一天天附在身上的毒蛇,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伤痕与脓疮相互交错,既让人恶心,又让人胆战心惊。
“这一条条鞭痕,是怎么来的?他们拿我做赌注,看看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抽晕过去!我怎么变成了这样?你们去试试呀,试试这生不如死的酷刑啊!!”
沈煜将自己身上一道道的伤疤都展现在他们面前,让几人原本责怪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们想过,沈煜在清竺受了许多苦,但没想到清竺那边完全就没有将他当作人看。
顾澹月看着那些血淋淋血肉模糊的伤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落,他太苦了,若是他们再晚同意一点,他会不会已经被他们弄死了。
祁睿愣了愣,随后道:“这些应该怪清竺那些畜牲,你不该将气撒在渝晨身上,他……”
“不用说了,我累了,想休息。”祁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煜打断了。
他又看向祁轩,道:“陛下,臣就先行告退了。”
祁轩点了点头,沈煜就在众人的眼神中离去了。
他原本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看起来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但他刚刚那番声泪俱下的控诉不似作假,也许真的是太痛苦了,才把他的心性全磨没了。
祁睿求助似地看向他,“皇兄,你说明熠他……”
“先让他安静养伤吧,其他事情,于后再说。”
这个送来的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沈煜,还有待考量。他的直觉告诉他,沈煜是不可能对渝晨说出那样的话的,
哪怕是在被伤透了心的时候,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如今这样,属实反常。
“哥哥,我听说真正的哥夫回来了?”
顾澹月刚踏进家门,就先听到了顾澹清的声音。过了一会,她才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顾澹清又立马担忧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不是哥夫出了什么事,或者被下了什么解不开的毒吧?”
顾澹月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见他似乎不愿提起,顾澹清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顾澹月叹了一口气,道:“清儿,你自己先回去吧,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说这些事情。”
“哦。”顾澹清嘴上答应,心里已经在想该怎样去找到这件事情的详情了。
睿王府内,祁睿正抱着一个美人在凉亭里赏景,可是这美人偏偏不听话,很嫌弃地将他喂进自己嘴里的葡萄给吐了出来。
“要吃你吃,我不吃!”
郁瑾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简直是没事干吧,不就是逃了两次嘛,至于把他的手脚全都用铁链锁住嘛?!
“还在生气?”祁睿伸手擦了擦他的唇角,温柔地问道。
“你是在放屁呢?我是犯了什么法吗?你要用铁链把我关起来?”
祁睿伸手又要去摸他的头,却被他快速地躲开了:“别碰我!”
“你没有犯法,但是你触犯了我睿王府的规矩,既是本王的人,便只能由本王处置。”
歪理!一堆歪理!他拿的都是假的卖身契!哪里就是他的人了!还威胁着说要是他再跑,就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让他永远都跑不了。
“那我不跑了你总能别关着我了吧!”
祁睿轻笑,看着他那怨恨的神情,道:“不好意思,晚了。”
“你……”
郁瑾弋愤愤别过脸,用铁链绑着他,是绑狗呢?!他不跑不就行了嘛,还晚了!真以为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
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天下,还真的是他家的。郁瑾弋欲哭无泪,难道他就要一辈子这样被他用锁狗的铁链锁在后宅吗?
师父,师姐,师兄,快来救救我吧,人当久了,当畜牲我不习惯。
祁睿见他出神,直接给他头上来了一个暴栗:“想什么呢?还想着如何逃出去?”
郁瑾弋被说中心思,忙辩解道:“不敢了不敢了,我可不想成为一个残废。”
祁睿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次郁瑾弋没有躲。
“王爷,丞相小姐求见。”老管家急急忙忙跑来,见郁公子正坐在王爷的大腿上,连忙低下了头。
“是清儿啊,你让她在书房等我,我马上来。”
说完,他又看向郁瑾弋,轻声道:“我还有事,现在送你回去?”
清儿?这么着急去见你的小情人,就连称呼都从本王换成了‘我’,看来这个所谓的丞相小姐,深得这个变态的心啊,要是知道这个变态在床上玩的这么花,不知道会不会被吓跑。
“我才刚出来。”郁瑾弋不满地道。
“那你在这儿等我,本王去去就回。”
瞧瞧,这人在他面前,又将称呼变成本王了,他倒是想看看那所谓的丞相小姐,是何等仙姿。
“行,你先去吧,不要让人家等急了。”
祁睿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便离开了。郁瑾弋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呸!脏死了!
“清儿,怎么了?”祁睿一推门进来,就看见了一脸心事的顾澹清。
“王爷,我想问你件事。”
“直说便是。”
顾澹清咬了咬唇,问道:“王爷,明熠哥他是不是回来了啊。”
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出,渝晨回去应当是和她已经说了,只不过让他不明白的是,既然说了,清儿又何必特此来王府跑一趟。
“是的,渝晨没和你说吗?”
顾澹清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惆怅,“他一回来就往寝居走,我问他他也不回我,让我自己去玩,所以我才来问问王爷,今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祁睿叹了一口气,将今天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她听,气的顾澹清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什么?!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渣男?!!”
祁睿支着脑袋,疑惑地问道:“渣男是什么意思?”
“渣男的意思就是那种欺骗人家感情的男人。”顾澹清不耐烦地解释道。
“那明熠确实是渣男。”
顾澹清握紧了拳头,又软绵绵地砸在了茶几上,把茶几上的花瓶都差点震掉。
“他现在在哪里?我得为我哥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