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坐在马车上,铜鼓喧闹声渐行渐远,应该是出了京城了。
因今早起的太早,他坐着坐着就靠着轿子窗边睡着了,就连一路上的颠簸都未曾察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未进油水的他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红莲不在他的身边,没人操心他吃了还是没吃。
他掀开轿帘,送亲的一行人正在一片山林里休整,安营扎寨。火光为漆黑的山林添了一抹温暖和光亮,使得深不见树的林子不再那么阴森恐怖。
慕云兰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笑着拿着一块烧饼和一个水壶过来:“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宋扬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点了点头。
慕云兰将一块烧饼掰成两半,在宋扬惊讶的神情中,将烧饼喂到了他的嘴边。
宋扬顿了顿,张开了嘴,看来这人,是真的喜欢美人丞相,对于自己,不过是儿时的执念罢了。
“慢慢吃,别噎着。”慕云兰笑着,又将手上的水壶递给了他。
宋扬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的水壶,喝了一口。烧饼很干,有了水的作用,也不至于那么难以吞咽下去。
宋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太乖了。
宋扬喝完水一抬眸就对上了慕云兰炽热的眼神,那种眼神,仿佛不是看一个喜欢的和亲对象,而是已经爱了多年的人。
难道美人丞相也曾救过他?若是这样,这二王子小时候的遭遇还挺惨的,流落各国啊。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慕云兰轻笑,收回视线,“觉得夫人很是好看,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宋扬被他说的脸颊微红,虽说美人丞相确实是很好看,但是,他现在不是真正的美人丞相啊。
旁边那些坐在篝火旁的使臣看到他们俩的举动,都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殿下对这丞相可真好,还亲自喂他。”
“那可不,要是我能得这样一个美人,我也愿意天天为他洗手作羹汤。”
“你就吹吧你,你喜欢男人啊。”
“不不不。你们听错了,我喜欢的可是女人。”
慕云兰听着他们说的那些话,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宋哥哥长的比这个美人丞相好看一千倍万倍。
“我才不是你夫人。”宋扬气愤地又咬了一口烧饼。
“回到清竺就是了。”
宋扬不想和他因为这个问题纠结,将最后一口烧饼咽下,他就对着慕云兰说道:“我吃饱了,去睡觉去。”
慕云兰抓住了他想要离开的手臂,笑道:“夫人这刚吃完就睡觉,对脾胃不好,若不一同我走走散散步?”
宋扬回头,就看到了那双蓝色眼睛里面的期盼,但是,他不能答应他,若是被他发现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顾澹月,哪怕他对自己还有着小时候的情谊,但也会恼怒的,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至少,在还没进入清竺边界时不能。
“不了,我想休息会。”
慕云兰的瞳孔一缩,眼里的失望宋扬没有错过,他只好换了种说辞:“我不睡觉,就进去坐坐。”
“那我陪你。”
宋扬拗不过他,脑袋里期待着他不是祁轩那种见色起意的疯子。呸!他怎么又想起那人了,他怎么这么贱呐。
“夫人心情不好吗?”
听到他这样问,宋扬回过神来,道:“没有。”
只见慕云兰低着头,声音怯懦:“夫人是不是不想和我回去。”
他这样子,让宋扬一瞬间又心软了,语气都温和了几分:“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夫人愿意和我说说吗?”
宋哥哥这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让他看起来又愤怒又伤心,莫不是想起了之前被那老皇帝送到玄亓的事。
“无碍,不过就是几件小事,不劳殿下费心了。”
他现在是顾澹月,无论是什么事,万一说错了,他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他不能冒险。
慕云兰的神情低落下来,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中水光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出泪来。
“夫人,可否能唤我一声云兰?”
夫君什么的,他不能强求,叫他的名字,应该会好点吧。
宋扬有点不太习惯,不是说清竺二王子嚣张跋扈吗?怎么是这个模样。他又想起小时候他那可怜的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也许他所谓的嚣张,是演给世人看的吧。
“云……兰……”
慕云兰的眼眸一亮,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承诺。小时候他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这让他后悔了十几年,如今听到他这么亲切地称呼他,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嗯。”宋哥哥,云兰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你们听说了吗?二王子前去玄亓求和了。”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是在玄亓挑了个漂亮的美人来和亲呢?”
沈义穿着清竺的服饰,正在集市上将叶柯采的一些药卖出去,就听见了几个清竺人在那里聊天。
“你们说的是真的?”沈煜凑上前,问道。
那个大汉瞥了他一眼,吓得沈煜立马攥紧了袖子,幸好出门前叶柯帮他弄了一下,大汉才没有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被通缉的玄亓将军。
“那哪能有假。听说和亲的队伍没过两天就能到玉城了呢。”
“我们不是战败了吗?殿下居然这么厉害,不仅求和成功了,还求娶了一位贵女回来。”
他总感觉这个和亲不太简单,清竺明明战败了,却有胆去向子昂请求和亲,居然还成功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殿下可是拿着那玄亓皇帝的命脉呢。”
“哦?殿下这么厉害?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煜尽量让自己显得只是个来八卦的人虽然他心里也很疑惑他口中的命脉是什么,但这话还是要慢慢地问。
大汉扬起头,神色激动道:“那是自然,虽然我们战败了,可是殿下将那玄亓将军的头颅带了回来啊,还有那个小将军为质,真没想到传说中暴虐无道的玄亓皇帝,居然也是重情重义的人。”
沈煜的篓子掉到了地上,他焦急地问道:“你可知那玄亓将军姓什么?”
大汉疑惑地看着他,漫不经心道:“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一对父子,啧啧啧,那个父亲也是狠心呐,就算是看见了刀已经插进了儿子的胸膛,还是要死攻城门,这下死了,也是遭报应了。”
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沈煜大概了解了其中的情况,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心情却无比沉重。
父亲前来救他,光荣战死沙场,而那慕云兰,居然用他父亲的头颅,和装扮做他的替身,去向子昂求和!
见他不说话,大汉的疑惑更甚:“你怎么了?为何这副表情。殿下只用两个……不对,不能算的上是两个人,就赢了两座城池加一个美人,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沈煜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不仅要求和亲,还要求换城池?!简直太不要脸了!他脸上强装微笑,又问:“高兴,我是一时惊讶,不过你说的美人是谁你知道吗?”
皇室里没有公主,那就只能从贵女中间选,希望不要是顾澹清,那样,他家月月岂不是得哭死。
说到这个,大汉的神情显然更加兴奋了,“这就是殿下的高明之处,用那已经失去了价值的左膀换那玄亓皇帝的右臂,实在是太妙了。”
“你的意思不会是,殿下娶的是玄亓的丞相吧?!”沈煜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急切的想从大汉的口中得出答案。
大汉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没有那么笨嘛,就是玄亓的丞相,听说长的可美了,芝兰玉树,如同天上的仙子,难怪殿下一眼就相中了他……”
后面那大汉说了什么沈煜完全没有印象了,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叶柯家中,就连出门卖药背在背上的背篓也忘记拿了回来。
莫莫见他回来,状态不对,忙问:“怎么了?怎么背篓还不见了。”
沈煜抬起头,那双眼睛已经不知何时变得泪水涟涟:“我想,我该回去了。”
叶柯拿着药材出来晾晒,见到他这模样,连忙将手中的药材放下,走到他的跟前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沈家郎?”
沈煜将他刚刚在集市上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两人听,皆是一愣,随之是长久的沉默。
叶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逝者已矣,还是要珍惜眼前人。如果你要要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带路。”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如果你要去救你朋友,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阻止你。”
是的,他现在去救月月,他就能把月月救出来吗?不是沈煜没有信心,他害怕,害怕自己若是轻举妄动,不但救不出顾澹月,还会让自己身陷囹圄,这不是又给子昂他们添麻烦吗?
“那就多谢叶伯父了。”
沈煜的话刚落,莫莫就一脸着急地出声:“阿爸,我也要和他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虽然明白女儿的心思,但作为父亲,怎能擅自让女儿自己一人跟着别人走了。
“叶伯父,你于我有恩,莫莫要是想去,就让她跟着我去,我会照顾好她的。”
一旁的少女也立马插嘴:“就是啊,阿爸,相处了这么多天,你还不知道沈哥哥是怎样的人吗?”
叶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不是说不信任你沈哥哥,只是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你让你阿爸我怎么放心嘛。”
“伯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走的。”
少女原本低垂下去的眉眼又瞬间抬了起来,“对啊,阿爸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呗,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可以随时都陪在你身边。”
叶柯看着那堆放在木架上晾晒的药草,这可都是他辛辛苦苦从山上采来的啊,怎么能说扔掉就扔掉呢。
沈煜看出了他的顾虑,提议道:“伯父,您要是心疼这些草药,我们可以等这些草药全都晒干了再出发。”
叶柯摇了摇头,他虽然心疼这些草药,但心疼归心疼,还是大事要紧。
“没事,到时候我找人给我照看几日,你们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我们今晚就出发吧。”
“今天晚上就出发?”莫莫不可置信地问道,“阿爸,会不会太匆忙了。”
“只要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和细软就行,这个家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莫莫调皮地吐吐舌,兴高采烈地跑进房间里收拾东西了。
叶柯疑惑地看着现在还站在原处的沈煜,:“你怎么还不去?”
沈煜的脑子过载,一方面想着父亲的事,一方面又心不在焉地担心着顾澹月,他会不会在清竺水土不服,会不会被人欺负。
听到他这样问,他回过了神,“无妨,一时间接受不了太多的事情,反应有些慢了。”
叶柯叹了口气,无论是谁,在同时听到父亲离去和心爱之人嫁人,都会一时间承受不过来的。
“你要相信,你们陛下如果真的将你心上人送来的话,他应该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们做皇帝的,没有那么蠢。”
他这句话,让沈煜地心安了不少。也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万一和亲那人只是子昂他们找出来的替身呢。
月月家中还有祖母和妹妹需要照顾,朝中事务也少不了他的参与,清竺再怎么无理,子昂都会想办法让他无法真正得逞的。
“嗯嗯,叶伯父说的有道理,按照陛下的性格,绝不可能让二殿下真的得逞。”
“你们陛下的威名我还是听说过的,暴虐无道,荒淫无度,但传言归传言,若真是这样,那玄亓也不会成为四国鼎立的一把手了。”
“陛下只不过处理手段残暴了些,但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种不问国事。”沈煜笑着解释。
叶柯勾了勾唇,他倒是很想见见这个“表里不一”的玄亓皇帝了,真实的他,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和那元麾质子的事情,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这些,恐怕要见到他们,才能猜测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