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沈煜已经穿上了轻装铠甲,坐在了一匹威风凛凛的战马上,他底下的一群士兵也整装待发。
城墙上站立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和久经风霜的老将军,俯视着下面。
“明熠,你当真今日要走?”
自从昨晚和他说了宴上行刺的事,他整个人就不见了,今日也是狼狈回来,对他的批评不理不睬的,穿上戎装直奔军营。
沈天一揉了揉眉心,那原本乌黑的发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白丝,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愁绪。
沈煜低眉,虽然他老爹平日里对他管束的严格些,但过完年立刻分别,让他心里也不好受。
但一想到昨夜的荒唐,沈煜坚定地抬起了头,“父亲,孩儿心意已决,还望父亲切莫挂念。”
沈天一叹气背过身,他这小儿子,顽劣成性,却又不是太坏,对于做出的决定,如同一匹野马,谁都拉不回来。
“明熠,注意安全。”祁轩停顿了一下,又道:“渝晨,我会看着的。”
沈煜握拳,对着他行了个礼,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陛下,不必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就在沈煜准备转头离开时,听到了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沈煜!等等!”
沈煜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猛然回头,就看见了一脸泪痕的顾澹月。
他的头发已经胡乱散开,衣衫也因为跑动掉的东倒西歪,脖子上还有隐约的红痕,眼睛水汪汪的,哪里有昔日冷静自持的模样。
沈煜一下就想起了昨日的情形,随后摇了摇头,尽力克制住自己。
顾澹月见他停下,脸上还带着几丝欣喜,他气喘吁吁地将自己的仪容仪态整理好,带上了最灿烂的笑脸,朝着沈煜奔去。
“沈煜!”
那一刻,沈煜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一眼见到的那个少年,那时,他的双亲还在世,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令人心动。
他翻身下马,却在顾澹月扑过来的瞬间下意识躲远了些。
他不知道他是来要他负责的,还是打他一顿出气的,但是他不想再听到“真恶心”那三个字。
顾澹月停滞在原地,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他巴巴地收回手,泪眼朦胧地看着沈煜。
“沈煜……”
一声轻唤,换做平时,沈煜连忙摇着尾巴上去贴贴了,可是,沈煜却如同看见陌生人般,侧着身子淡漠地说道:“丞相大人若是为了昨日之事而来,还请回去吧。”
“我们都已弱冠,又都是男人,那样没什么的,再说你也不是被伺候的很舒服吗?”
沈煜故意说着刺耳的话,只期待他能愤愤而逃,他只披了一件狐裘,里面的衣裳单薄的不像话,要是生病了,他又会舍不得离开了。
“沈煜,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顾澹月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沈煜,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那你想要怎么样?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难不成我再被你上一回?”
沈煜心里有些不耐烦,说恶心的人是他,现在又要凑上来的也是他,就不能将昨天的事情当作一场梦过去了吗?
底下的士兵们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神中满是震惊,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原来传闻说的都是真的。
城墙上的两人也知晓了大概的情形,沈天一怒从心起,提起衣袍就要往下面去,将他那个禽兽儿子揍一顿。
还是被祁轩拉住了衣袖,“沈伯父,他们的事让他们去吧。”
沈天一叹了口气,愤愤地甩了下衣袖,继续看着他们。
顾澹月被他这一吼,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倒地,索性是被旁边的侍卫扶住了,才不至于让他摔在地上。
沈煜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见人没事,又讪讪收回手,脸上又摆出那副淡漠的神情。
“沈明熠,你所谓的喜欢就是得到了之后抛弃是吗?”
顾澹月捂住额头,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但他还是怒气冲冲地质问沈煜。
“还是说,在你眼里,我顾澹月不过就如同你所勾搭过的那些妓子一样?!”
沈煜摇头,想说,不是的不是的。但他真的害怕了,他害怕现在也是幻境,如同昨日一样,不过是镜花水月。
“那顾渝晨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沈煜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下一秒他说是,他就能够将铠甲脱下来,狠狠抱住他。
顾澹月犹豫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沈煜自嘲地哼哼两声,“在下知道了,大人是觉得,喜欢上自己兄弟很恶心。”
话毕,沈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顾澹月完全不顾散落的狐裘,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
“沈煜,别走好吗?”
再给他一些时间,再等等他,等到流言散去,他就跟着他,不求名分,只求长久呆在他身边。
说觉得恶心的是他,现在抱着他不放的也是他,沈煜冷笑了一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丞相大人,人不可贪心,既要又要。”
顾澹月看着空空的手,手上还停留着沈煜掌心的温度,人却已经翻身上了马。
“沈家军,随本将出发!”
一声令下,沈煜头也不回地骑马跑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徒留一地的灰尘。
也不知是被冻着了还是被伤着了,“扑通”一声,顾澹月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沈煜已离开三天了。
祁轩正坐在他的床头,见他醒来,御医亲自上前为他诊脉。
“丞相大人已无大碍。”
祁轩点了点头,御医便退下了。
“身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祁轩关切地问。
顾澹月撑着身子半坐,祁轩见状将枕头竖着塞进他的后背。
他嘶哑开口:“我这是怎么了?”
祁轩起身,坐到了离他不远的椅子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和明熠那什么了?”
顾澹月害羞地低下了头,手指也紧紧抓着被子蜷缩着。
祁轩又愤愤道:“明熠这个蠢才,居然不给你清洗,真不知道他去花楼是去干什么了,害的我家丞相发烧,公务全交给朕了。”
顾澹月再怎么不知道情况,也明白了他是为何发烧了,不禁羞红了脸。心里却有一丝窃喜,沈煜的第一次吗?真是个笨蛋。
祁轩像是找到发泄口般,今日的话尤其的多,要不是他还是那张冷酷无情的脸,顾澹月都要怀疑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祁轩,而是祁睿了。
“渝晨,你醒了?”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沈煜戍边都没看见他出来,如今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兴致勃勃地上前凑热闹。
“明熠可真不够意思,居然还真的去戍边了,也不多呆几日再走。”
听到沈煜,顾澹月的心咯噔了一下,他上马时说的那句话还历历在目,原本平静的眸子瞬间带上了哀伤。
他是在怪我,怪我一边想保全名声。一边想将他留下。
祁睿仿佛像没意识到问题似的,贱兮兮地凑到了顾澹月身旁,问道:“你小情儿走了,你怎么不求他多留一会。”
话刚说完,就被祁轩拉着按在了座位上,他想反抗,就对上了他皇兄那带有警告意味的神色,便只能老实呆着了。
“渝晨,朕可以帮你。”
顾澹月猛然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似乎在问他说的帮,是什么帮。
祁睿也高兴地一拳捶在祁轩的手臂上,哥俩好似的道:“有办法早说嘛,明熠也不至于戍边。”
祁轩直接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对着顾澹月缓缓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只要法理允许,民众自会习以为常。”
祁轩的意思是,修改律法?可是修改律法又何其之难,说服那些老顽固同意就已经是件很困难的事了。
“娶男妻,于礼不合。”
“正因为礼不全,所以才要补全。”
一旁的祁睿听的津津有味,也插了一句:“老顽固那边本王来解决。”
顾澹月心里充满了希冀,若是这真能被补全,那他和沈煜,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想到这里,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那个温润如玉,冷静自持的丞相大人,又回来了。
他会好好地认真地,挽回沈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