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江南一户商贾之子,幼时爹娘也是待我极好的,后来娘亲又生了个弟弟,我原本想,这一辈子,应该也就这样幸福过去去。”
“可是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父亲原意是想传授给我一些经商之道,继承家里的商铺,但我偏是学不会。”
“相反,我却喜欢上了琴棋书画。在我爹娘看来,这是闺阁女子才学的东西,反对我弄这些。”
“可我实在是喜欢的紧,我又去问了我的好友,没想到居然得到了他们的鄙夷和嘲笑。”
“他们说我……说我是……兔儿爷,居然会喜欢上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说着说着,程育竹不由的低声啜泣了起来。
宋扬刚想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后面又后知后觉地将手伸了回来。
要是他,被自己的好友这样嘲笑,也会感到难过伤心的。
就在这时,程育竹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眶红红的,眼尾还蕴藏着未掉落的泪珠。
他轻声地问:“大人。您是不是也觉得……”
还没等他话说完,宋扬忙道:“不过就是喜欢琴棋书画,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喜欢做女红呢。”
宋扬这话确实没哄他,他从小就是长在军营里,虽然他的皇帝爹爹很宠爱他,但无奈他有一个严格的武老师。
在练武场里的训练,有真实模拟战场的演习,棉鞋棉衣,都是他自己缝的,他师父还说他的绣工比寻常女子还要好些。
“只是一个乐趣罢了,又怎么彰显着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宋扬又补充道。
程育竹看着他那真挚的神色,似乎不是在欺骗自己,他积藏许久的心结,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松动。
宋扬见他呆愣地看着自己,还以为她是不相信,又道:“你那些好友因为这个而嘲笑你鄙夷你,他们也不值得被你当做好友。”
程育竹苦笑,继续说道:“可不仅仅是他们,由于这个事,我遭受了各种嫌弃和鄙夷,甚至是唾弃。”
“娘亲对我不管不顾,爹爹也认为我上不了台面,丢尽了他们的脸。他将我扫地出了门,甚至……甚至将我卖进了南风馆。”
程育竹说完,泪水涟涟,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猫,可怜兮兮地捂着脸在凳子上蜷缩着。
“说是,既然我喜欢这种闺阁东西,那就去里面好好的表演,自此之后,我与程家无关。”
其实,当时候他父亲说的更加难听,只是他不想再将那些话说一遍来伤害自己了。
宋扬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安慰又像是惋惜。
程育竹局促地抬头,泪眼汪汪看着他,道了声:“谢谢。”
“没事。”宋扬收回了手,“要是实在难过就别说了吧,是我不对,我不该问的。”
程育竹连忙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想说的。”
“我进去之后,为了生存,我不得不被老鸨拉出去接客,那样的日子,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直到有一次,我遇见了陛下。”说到这儿,程育竹的眸子泛出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回顾什么美好的记忆。
“我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优雅绅士风度翩翩的人,陛下那时还不是陛下,起初我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觉得他与旁人不同,他会尊重我,即使我如此低贱的身份,他也会顾及我的感受,从来都不会强来。”
“虽然明白只是一场交易,但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幸运的是,陛下真的是个好人,他将我从那个魔窟中赎了出来,我便一直跟在陛下的身边。”
讲到这里,程育竹的脸上渐渐多了几分哀伤:“从我知道陛下身份的那天起,我就明白,陛下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陛下。”
但他的陛下,即使皇宫里来了一批一批的新人,却仍待他如初。有时间就去他寝宫坐坐,听他唱唱曲,弹弹琴。
他有时候觉得一辈子就这样吧,就像一对老夫妻一样相守到老。
但是终究是不可能的,皇上现在是年轻任性,但他终究还是要有皇后的,也许他们会琴瑟和鸣,会有小皇子,他们才是他真正的老夫老妻,而他,一个低贱之人,又怎敢妄想陛下呢?
思及此,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抱歉,大人,是下臣失言了,还请大人责罚。”
宋扬正在思考着,见他作势要跪,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在我这儿,你不必拘束。”
程育竹堪堪站起身,又见宋扬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道:“我也有个如同你一般大的兄弟,性子最是冒失。”
宋扬又看了看他,笑道:“要是他同你一样知礼节,就能少挨几顿他爹的打了。”
程育竹闻言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大人的兄弟,恐怕是一母同胞的皇子吧,就和陛下与睿王一样,关系都是一样的好。
“不瞒大人,下臣倒是十分羡慕令弟的性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宋扬笑了笑,确实自在,老将军几根竹鞭都抽烂了,也管不住他的浪性。
“可不是嘛,我记得有一次他被他爹打的屁股都开花了,还要爬上树去掏鸟蛋,结果……”
宋扬忆起陆安小时候的糗事,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嘴里还说着:“结果…痛的腿没抱紧迫…就…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哈哈哈哈哈哈…不仅屁股被摔出血了,脸上还落了几个鸟蛋…哈哈哈哈哈。”
程育竹在一旁听着,也不由地笑了起来,却没有宋扬那么夸张。
“还有……我和你说……”
宋扬好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喋喋不休地和程育竹吐槽着陆安小时候的糗事,屋子里的氛围突然的就温暖了起来。
在门口站着的红莲听着里面的声音,也被逗乐了,质子大人的弟弟小时候真调皮啊,又是掏鸟蛋,又是烧课本的。
竹公子也真的是好相处哦,跟别的公子都不一样。那其他的公子对着他们都是颐指气使的,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
竹公子对他们也温温柔柔的,没得一点公子架子,有时候还会赏赐一些点心给他们。
百花殿里最好的主子就是竹公子了吧,真羡慕水仙,能有这么好的主子。
宋扬没想到这么快就收获了一个朋友,忙道:“我年龄较你大了些,要不之后你叫我兄长,我们俩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程育竹连忙行礼:“不可不可,您是大人,下臣不过一贱民,怎可与大人称兄道弟。”
宋扬听他这番言辞,瞬间变了脸色:“育竹你这是嫌弃我不是?也是,我一个质子,保准哪天小命都没了,你不愿同我做兄弟我能理解。”
程育竹慌乱摆手,眼睛透露出恐慌:“不是的不是的,是下臣配不上大人。”
宋扬看他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软了语气:“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说你配得上就配得上。”
“还有,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自称下臣了。”
程育竹还是有些纠结,不安地揉搓着双手:“可是,陛下……”
宋扬知道他担心什么,又道:“我们俩私下这样又不在他面前,狗……陛下他不会管的这么宽的。”
祁轩那个狗皇帝,如果连这种事都管,那真的是盐吃多了,闲得慌。
这边在御书房辛勤批奏折的祁轩还不知道自己被编排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福喜公公见状,马上拿了个狐裘过来给他披上,又贴心地关上了窗户。
“何时了?”
“回陛下,已经子时三刻了。”福喜公公忙道:“需要奴才把牌子拿来吗?”
祁轩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不用了,朕去云华室。”
福喜公公一惊,传闻说的果然没错,陛下真的要把这质子收入后宫。他没有多言,忙不迭起身出去了。
祁轩站起身来,披紧狐裘,抬腿朝百花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