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接下来还有什么理论再继续下去？”
泽博曼这话接得齐馨一怔，她是这个意思没错，但没必要这么直白这么带有火药味吧。
齐馨讪笑，忙否认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想了想，齐馨拉过椅子，靠近泽博曼，轻声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搜索的，是一个结束，还是一个奇迹？”
泽博曼那双碧蓝深邃的眼镜，看着齐馨，眸子里的倒影也是齐馨，却让人感觉像是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幽幽道：
“这世上没有奇迹。”
话音刚落，监控设备发出嗡鸣，主屏幕上跳出城堡切面图，红色光标在地下储藏区有规律地闪烁。
“看来它有结果了。”
扫描结果提示有未知生物结构，然后给出了具体的位置。
看到这个结果，齐馨没有泽博曼来得兴奋，虽然泽博曼已经在极力掩饰他的喜悦和期望，在旁仍能感觉到整个人气场的变化。
出了电梯，泽博曼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指示的通道。
这里位于城堡最底层，打算拿来做储藏区，还没有完工，地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想必尼古拉上次带队搜索的时候忽略了。
齐馨捧着工作平板一路尾随，边走边看，
“大概就在……”
说着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泽博曼的背。
他就那么站着，仿佛一尊石像，举着手电筒，怔怔地望着墙壁，
“就在这儿。”
齐馨看向光亮处，心头咯噔一下，各种情绪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不敢发出声音，不敢去看泽博曼现在是什么表情。
在电筒光照下，一只人类的手骨，还有半个已经呈现焦黑状的头骨外露，其余部分完全嵌在厚实的加固墙里。
齐馨叫来一些住户帮忙，找来了矿灯和工具。
“拿出来后，送到我的实验室。”
泽博曼留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齐馨和来帮忙的鳄鱼人面面相觑。
鳄鱼人拿过齐馨手里的铁镐，
“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要做这些粗活了，我来吧。”
齐馨感激得差点落泪，这城堡里的人形住户，哪个和乔治没感情，这件事换谁来做，都心如刀割，哪怕是只有一半人类血统的鳄鱼人。
鳄鱼人在挖掘时，齐馨全程没有离开，帮忙将墙内挖掘出来的零碎部件取出，有很多已经辨认不出来是属于哪个部位的碎骨，还有不少好像是烧毁的衣物或者皮毛。
不管是什么，齐馨和鳄鱼人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完成工作。
齐馨把所有骸骨打包完毕送往实验室，鳄鱼人又招呼了两个异人类住户下来帮忙收拾。
挖掘出来相对完整的骨架齐馨都一一拿去拍x光，泽博曼则对其他零散部件进行检验。
然而骸骨因为经历过度燃烧，丢失了大部分生物信息。
齐馨拿着x光结果找到泽博曼，告诉他组织分析和密度结果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泽博曼一张张查看，最后停在一张大腿骨的x光照上，看了好一阵，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其他的检查不用做了，这不是乔治。”
齐馨扬眉，
“你怎么知道？”
泽博曼的喜色一眼望穿，
“乔治曾在十二岁时摔断过腿，”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平板上，
“这里没有石灰化现象，他不是乔治，只是其中一个袭击我们的变异特工……的遗体。”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表情呆滞地看着工作桌上的骸骨碎片。
齐馨看着他，试着振奋精神，
“好吧，不管怎样，也是个收获。虽然我知道，你希望能找到……”
齐馨在试着努力打气，却发现泽博曼神游天际，出现她从未见过的恍神状态。
“泽博曼？泽博曼！”
齐馨叫了两次他才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看着齐馨，好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好想这个人根本不是泽博曼，或者说，不是她认识的泽博曼。
“我……”
良久，泽博曼终于开口，
“我忽然感觉好累，我想去睡一会。”
泽博曼把工作平板交给齐馨，摘下橡胶手套，缓缓地离开了实验室。
待人离开之后，齐馨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泽博曼吧。
在这世上活了许久，见过许多生离死别，经历过更多的悲剧喜剧，这些没有让他成为一个麻木的长生者，而是更加的细腻敏感、感性。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放手，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真正的永别。
泽博曼还没有做好与乔治正式道别。
齐馨知道，泽博曼需要时间。
但她想不到，泽博曼小憩回来，抛出了一个更惊世骇俗的理论！
“防护盾的震级和振幅，在乔治移动的时候变大了。这说明电磁防护盾吸收了能量，他可能在电磁防护盾的缓冲区里！”
齐馨心想，好的，老板没疯，但她已经快要疯了。
“你的意思是……乔治在电脑里？”
泽博曼点头，
“是的！”
齐馨的笑，完全出于礼貌，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在泽博曼那张漂亮的脸上来两拳！
然而泽博曼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齐馨的变化，一直在喋喋不休说着自己的理论，别说齐馨，十一来了估计也听得一头雾水的理论！
当泽博曼提出需要再做一次测试，做一个什么指数波动分析的时候，齐馨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
“泽博曼！！！”
泽博曼没料到齐馨反应这么大，直接被吼懵了，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像个吓坏了的孩子。
齐馨深呼吸，她又心软了，缓缓走向泽博曼，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仰头看着他，
“好吧，我们再做一次测试，然后呢？”
这次泽博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安安静静的将一切所需设备安顿好，然后开启又一轮的识别扫描。
然后留下齐馨一人等待扫描结果，自己则坐在沙发上，对着一串项坠发呆。
不记得多少年以前，他在甲玛荪找到一个古老部落祖先的遗骨，将其火化后，又辗转在一片沙漠地区里找到了部落后裔们。
当部落长老结果骨灰坛，好像立即就知道了里边装的是谁，非常欣慰的说了一句：
“这回，他可以安息了。”
说完，示意身后的女长老上前，递给泽博曼一串银质项坠。
女长老说：
“我们希望你拿着这个，它注定是你的。”
泽博曼恭敬地接过项坠，那是一串古老的银链，银质中混有不少杂质，呈现银色与黑色交替的质感，比纯银更坚硬，又比纯铁柔软细腻。
项坠上是一张人脸图腾，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女性神像的安详与宁静。
抱着骨灰坛的长老说：
“它会指引你穿过黑暗，还有光明。”
泽博曼看着掌心的项坠，无神论者的他，此刻希望附着在这项坠上的神明，能给予他方向。
“泽博曼。”
齐馨的声音听来充满不安，小声又谨慎，
“有结果了。”
泽博曼起身，走向工作台。
主显示器上红色提示框里，亮黄色的字符在告诉他，没有扫描到任何目标标识。
说来也奇怪，泽博曼忽然释然了，好像他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泽博曼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手心里的项坠，语气平淡道：
“通知大家，明天举办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