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无所畏惧。
佟大爷和那大妈都是满族人，佟大爷年轻的时候家里几个兄弟都是靠卖祖产过日子，后面遇上那大妈，那大妈非要有自己的房子才肯结婚。
两人买下院子里的几间正房，这才安顿下来。
旧贵族现在也不贵了，佟大爷在自行车厂上班，前几年大儿子结婚后将工作给了大儿子，如今就在家里养鸟，天气好的时候出去逛逛。
佟家两兄弟，工作却只有一个。
佟立文得了工作，年初的时候二儿子出生，人生也算圆满了。反观佟立武，工作没有，去年结婚后媳妇娘家使力，将媳妇送到了幼儿园食堂上班。
佟立武反倒成了大闲人，但这软饭吃的不香，媳妇话里话外说他没本事，他自己也觉得父母偏心。
凭什么哥哥就有工作，我就没有？
事实就是事实，哪怕那大妈和佟大爷说老大比你大又结婚早，但佟立武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
佟立武在家闹，从夏天闹到秋天，佟立文咬着牙也不肯把工作让出来。
幸好街道李主任说找到了工作，但收破烂的活儿佟立武不想干。
“良子，佟大爷本来不想开这个口，但我和你那大妈实在没办法。”佟大爷敲了敲烟杆，“我们家两个儿子，看着他们成家立业才算安心。立文现在孩子也有了，立武有工作后，他媳妇能安心生孩子……”
陈良听得心不在焉，佟家兄弟好坏跟他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人都是为自己。
佟家想让两个儿子都有工作，毕竟佟家兄弟一人一间房，似乎有了房就算是这胡同里顶顶好的生活。
“可是我也要过日子，”陈良看佟大爷愣住，解释道，“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立武他们兄弟两个，大爷大妈都给安排好所有事情，我丈母娘去世后，我和兰子生活都靠自己。”
“我们年轻人不会过日子，每个月底都吃不上饭，我比立武更需要油漆厂的工作。”
他多次强调“吃不饱”三个字，希望佟大爷和那大妈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那大妈听着陈良油盐不进的话，转头看向佟大爷。
佟大爷点点头。
陈良只当没看到，端起木盆就打算往外走：“我不嫌弃收破烂，那大妈说得对，我去废品站的时间自由，还能照顾家里。但是这工作吃不饱，累就累点吧，我和兰子能克服，我们多挣钱才是真的。”
他在内心数着三二一——
“良子，你等等，大爷和你商量一下。”
陈良回头。
佟大爷清了清嗓子，语气和蔼道：“大爷不能亏待你，你不是缺粮食吗，大爷低价卖你粮食，弥补你换工作的损失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陈良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您卖我粮食我信，但您十斤也是卖，一斤也是卖，主动权在你们手里。要是我去油漆厂，一个月比废品站多四斤，不算福利一年就多五十斤粮食，主动权在我手里。”
这个好处显然不能打动他。
佟大爷暗骂一句兔崽子，脸上却依然挂着笑意，他就知道陈良不好谈。
“良子你放心，大爷和大妈不能亏待你。”那大妈出声和稀泥，“我们确实要定个标准，你要是肯换工作，五十斤粮票行吗？”
陈良不为所动。
佟大爷立即改口：“五十斤太少了，一百斤吧。”
一百斤就很多吗？
陈良摇头：“太少，工作可是关系到后半辈子的大事，难道我半辈子就值一百斤粮食？”
其实和他的心理预期差不多，但多一点也说得过去。
佟大爷看了那大妈一眼，那大妈再度开口：“我们家现在确实没有别的进账，你看，六个大人两个孩子，现在就两个上班的人，这大大小小都要吃饭。要不是为了家里和睦，我们也不费这个力。”
“大妈，”陈良竖起耳朵，“我好像听见兰子叫我，我们回头再说，我先回去看看。”
他说完不等老两口回应，转身出门跑路一气呵成。
老两口抠抠搜搜，别跟他卖惨，他知道老佟家一点儿都不惨。
当初佟大爷分家的时候没有分到房，但他分到了钱，还有那大妈当初结婚的时候嫁妆也不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没有家底，能养得起一大家子吗？
当然也没有很富裕，只是不差。
不过那大妈的弟弟那鹏程在粮站工作，他想要的东西对那大妈来说并不难。
“……粮食多少好说，我想要面粉或者大米小米。”陈良看着女儿熟睡，刻意压低声音，“呦呦一岁多就能吃东西了，小孩子吃不了粗粮，黑市的面粉太少见了。”
那鹏程在粮站工作，他努力点，肯定能弄来富强粉。
他们普通人每个月的供应量，都是以玉米面、白薯干、高粱面、鲜白薯等粗粮为主，他不忍心让女儿吃。
鹿清兰原本已经信了呦呦的话，听陈良说起想要来细粮，更是双手双脚赞成。
她也想给女儿提供更好的生活。
今昔不比往日，她赚不到更好的东西，吃食上更不能亏待女儿。
鹿清兰点头：“我们就要面粉票和米票。”
夫妻俩刚商量好，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陈良无奈：“这是卡好我们商量的时间，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大妈又来催了。”
他刚出去，鹿清兰就听到呦呦的动静。
孩子都被吵醒了。
「我好像听到妈妈说米票和面粉票，爸爸妈妈终于意识到储备粮食了吗？哦，也可能是他们随便说说。」
「急死崽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储备粮食啊，明年我们不会饿肚子吧？」
鹿鸣有很多烦恼，可怜她现在说不了话，什么也帮不上父母。
鹿清兰戳了戳女儿小手上的肉肉，嘀咕道：“呦呦开心不开心呀，爸爸为了让我们吃饱，要答应换工作了，以后爸爸收破烂可不要嫌弃爸爸。”
「嫌弃什么啊，毕竟是自己爹……等等，爸爸答应收破烂了？」
「哇，不仅换成了更好的收破烂工作，还换来了粮食，爸爸好厉害哦。」
鹿清兰心里不是滋味，怎么，妈妈不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