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进门时就觉不对,这老太,身上的香膏味道是青楼的姑娘才会使用的款式,她一个七旬老太,怎么会涂这种东西呢?”
那老妇原本慈祥的面庞变得狰狞怨毒,她刀一样的目光扫在小娥身上,像是要把她活剐了一样。
小娥往梅拂雪身后躲了躲,梅拂雪对孩子有天生的好感,见状摸了摸她的头,接着道:
“辟邪符,通常都是用朱砂,鸡血狗血之类这种辟邪之物画,只有招邪符才会用黑猫血或者乌鸦血,此符阴诡至极,想必还不是普通的招邪符。”
梅拂雪偏头看向兰明归,道:
“这应该是束魂符,这老太不想让小娥走出家门。”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兰明归望着他认真的侧颜,不免有些怀念之前他们一同下山除邪的时候。
梅拂雪没有注意到他过于专注的目光,他看着小娥点头,心中又对那老太多生出几分厌恶。
“鬼有头七,过了头七就会被阴差强制性带走,根据此符的年岁来看,小娥应该死了很长时间了,但阴差却迟迟未带走人,兰若仙君猜猜是为什么。”
梅拂雪话语之间,不自觉带上些威严和压迫感,摆起了师尊的架子,兰明归回答道:
“阴差不带阳寿未尽之人,不带怨气深重之鬼,不插手冤孽之事。”
“阳寿未尽者,命簿无名,怨气深重者,上报除灵,冤孽……世间因果环环相扣,作恶业之人,定会食恶果。”
梅拂雪满意点头,又问:“那你觉得小娥属于哪一种?”
“……应是冤孽。”
他握紧拳头,他真没想到一个七旬老太竟然也会如此黑心,这女孩年岁不过十二就过了门,而且身上还背着恶业因果,这老太害怕女孩报复,将从不知名道士那求来的符咒放在悬梁之上。
小娥年岁还小,即便是化为恶鬼实力也不足以和这符咒抵抗,于是生不如死,被着符咒成日压着。
梅拂雪凉凉道:“刚刚说了,让你见见人间豺狼,现在见到了吧?”
兰明归点了点头。
梅拂雪却笑了,他语气微妙讥讽,低声说:“还没完呢。”
“还记得我方才说的青楼香膏吗?”
兰明归目光一滞,不敢置信地看向身穿短白襦裙的女孩,艰难道:“难不成……”
梅拂雪眼神中浮现出些许怜悯:
“这女孩年芳十二,无父无母,那老妇刚刚一直在强调家中贫苦,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们把这孩子接回家,并没有对她多好,也许……她来了这个家之后,是帮二人贴补家用的。”
小娥在场,梅拂雪说的比较含蓄,但兰明归也能听懂,胃中一顿翻涌,心里面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无父无母,背后无人为她撑腰,那老太的孙儿走上了科考之路,其中少不了要给各方打点探听些消息,凭着一个老妇做浆洗活,肯定供不起那孙儿,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二人把算盘主意打到了小娥身上。”
小娥红着眼眶,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垂下脑袋,发丝遮住她的脸,看不真切。
梅拂雪虽然历经两世,但是看到这种事,心中还是觉得难受,目光冷冷看向那老太。
“他们把人逼上绝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对一个良家妇女如此欺辱,不难想明白那孙儿是怎么死的,奈何对面有两个人,小娥只杀死了其中一个,老妇怨恨她杀死了自己孙儿,所以将其束魂。”
“又听闻镇中有月女出没,多为白衣女子形象,于是便想把小娥污蔑成月女,想利用修道之人替她把着魂魄解决掉。”
“哼,真是好算计。”
梅拂雪手中凝起长剑,兰明归瞳孔一缩,又去拦他:“你干什么?”
“自是替她报仇,将她怨恨消除后渡化啊。”
兰明归拦在他面前不肯让开身子,梅拂雪气不打一处来,烦躁道:
“又是这样,你又这样拦着我,之前那时候我懒得与你解释,你不明白其中门道,与我有分歧我还能忍,现在我费尽心思全盘托出,你还要拦我?”
他前世与世人为敌,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兰明归就害怕他锋芒毕露继续树敌,也不想让他误会自己,于是想了想,道:
“冤有头,债有主,挽潼,你又怎知这位姑娘想不想亲手报仇呢?”
梅拂雪要强自若惯了,见到弱者下意识想将他们护在身后,还真没想过这种问题,当他思考时,小娥拉了拉他的衣袖,做了一个口型:
“报官。”
报官?梅拂雪转念一想也觉得有理。
凡间女子,名声最重要,她被拖进深渊不清不白,到了地底若是见了父母也解释不清那可就麻烦大了,也许对她而言,还她一个公道比直接一剑刺死这妖婆更重要。
梅拂雪慢悠悠把剑收回去,注意到兰明归的视线,怼道:“看什么看?我是觉得她言之有理,跟你拦我可没任何关系。”
兰明归温声说:“嗯,我知道。”
天色将晚,梅拂雪毫不客气地将那老妇捆起来,那老妇凄凄惨惨地哭泣着,只说自己错了。
虽然梅拂雪推理的都对,但是无人证无物证,受害者普通百姓还看不见,他们任务在身,天色将黑,又怕月女继续戕害百姓……
梅拂雪歪着头看了那老妇一会,忽然福至心灵,口中默念一个灵诀。
“真言咒?”
梅拂雪点头:“这样她就不会乱说话了,而且只要有人问起,她也会将其他残害过小娥的人供出来,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他们通通都会下大狱。”
他低头去小娥:“如此可好?”
小娥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口型:
“谢谢。”
周围阴冷气息和压在肩膀上那种沉重感忽然消失。
雨停后,夹着寒意的春风飘过,兰明归定定看着前方正在渡化魂魄的瘦削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他一直以为梅拂雪行事随心所欲,乖戾桀骜,之前他陪自己下山历练时,碰到诸如此类的冤事都是自己处理。
他有时杀人实在过于随便,兰明归不止一次在这种事上和他起过冲突,梅拂雪总是毫不在意的耸肩道: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杀的都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那时他过分的想……也许他师尊的确该好好在山上磨炼心性,甚至后来面对梅拂雪的叛逃,第一反应也不是震惊,而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确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