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所奏之事可有甚凭证否?”
老爷子到底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之辈,尽管被先前的数据吓了一跳,可却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目光炯然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所奏诸事皆有据可查,分红之银两已大多到账,只余二十余万两因路途之故,尚未到位,最迟也不会超过明年元宵,所有账目算房皆有统计,皇玛法若是不信,孙儿可将所有原始账目尽皆呈上。”
这等大事上,弘晴自然不会去作假,也没必要去作假,面对着老爷子的疑问,应答起来自也就zixin得很。
“嗯,晴儿既是这般说了,朕自是信得过,好,甚好。”
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zixin,老爷子心中的疑虑自是尽释,心下里自不免滚过一阵惊喜,没旁的,而今大战将起,国库虽尚算充裕,却未见得能够支用,多了工部这笔巨资,显然能做不少的事情,老爷子自是有理由高兴上一回的。
“此皆皇玛法洪恩浩荡所致,孙儿不过只是顺天应人地做了些本分事而已,实不敢据天功为己功。”
难得老爷子开心,弘晴自是乐得赶紧奉上些讨喜的奉承话,高帽子一顶顶地便往老爷子头上抛了去。
“你这小猢狲,尽拿好话来哄朕,不过么,朕倒是乐得受用尔之马屁,哈哈哈……”
老爷子心情大好之下,自是格外的好说话,笑骂了一句之后,忍不住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喜悦之情。
“皇玛法明鉴,孙儿句句皆出自真心,断无虚言,前年议及工部发明推广事宜之际,若不是皇玛法一力支持,孙儿实难有甚能为也。”
左右奉承话又不花钱,能多说上几句,逗逗老爷子开心,自是再便宜不过的事儿,弘晴自不会吝于此。
“罢了,不说这个了,朕今儿个叫尔来,可不是要尔来拍朕马屁的,嗯,前番尔曾上本举荐了名叫耿三飙的副将,朕对其倒是有些印象,应是员良将无疑,这样罢,朕便将其调来京师,就去九门提督府任一副将好了。”
老爷子说笑归说笑,却绝不会因心情大好而忘了正事,这不,笑声一停,已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旨意。
九门提督府副将?糟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老爷子此言,心头立马便是一沉,没旁的,只因弘晴已然猜知了老爷子此举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为解决四川提督之争扫清道路罢了,毫无疑问,随着耿三飙的出局,四川提督之位已是铁定要被年羹尧那厮所占了去,这等局面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的。
“皇玛法圣明!”
尽自心中发苦不已,可这当口上,弘晴却是不敢说甚反对的意见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称颂一声了事。
“嗯,朕看赫达那小子这么些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就让其调西安将军好了,所遗之缺正好由耿三飙补上。”
这一见弘晴并无半分闹情绪的样子,老爷子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这便沉吟着又给出了道明显带着补偿性质的旨意。
“皇玛法圣明!”
论地位,西安将军与四川提督乃是平级,就战略上的意义来说,都属于出征大军的后方,相差仿佛,所不同的是四川提督府眼下兵精粮足,而刚受了重挫的西安旗营则几乎就只剩下些残兵败将,重要性实难同日而言,不过么,,倒是不好说哪个职位更重要一些,能得此补偿,总比没有来得强,弘晴称颂语气里的感恩自也就多了几分的诚挚。
“嗯,此事就这么定了,尔道乏罢。”
该说的老爷子都已是说了,自是不想再多生枝节,这便一摆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孙儿告退。”
尽管心中依旧有着些不甘之情绪,可弘晴也知晓在此事上,老爷子的主意已定,再难有转圜的kěnéng,再多啰唣的话,不单于事无补,反倒会引来圣忌,除了老老实实地告辞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老爷子的诏书下得很快,几乎是弘晴前脚方才离宫,后脚老爷子的明诏便已是发出,昭告天下,将起大军征讨准噶尔部,令十四阿哥胤禵为主帅,晋封大将军王;大内一等侍卫鄂伦泰、平逆将军延信为其副,调川、陕、豫、晋等十数省之旗营、绿营三十万,会同青海王台吉以及蒙古诸部共讨叛逆,并调娘子关参将年羹尧为四川提督,调九门提督府副将赫达为西安将军,令兵、户、工等部全力配合,务要一举破敌,不灭准噶尔部誓不收兵。
老爷子的诏书这么一下,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不消说,最为欢喜的人就是老十四了的,老四则次之,至于愁的人么,也有不少,三爷就是其中一个,尽管他也及时地去老十四的办公室里打了个转悠,煞是喜气地恭贺了老十四一把,可一回到自家府上么,脸色当即便阴沉得有若结冰一般,急吼吼地便将弘晴以及陈、李两大谋士尽皆召到了内院书房。
“都议议看,此事当如何个了局才是。”
三爷很烦,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一待众人皆落了座,便即眉头紧皱地开了口,开宗明义地便直奔了主题。
“王爷可是在为十四爷晋封大将军王一事烦心么?”
对于三爷的wènti,弘晴是懒得去回答,没旁的,他早已看破了老爷子诸般部署的用心,实在是没啥好议的,至于陈老夫子么,同样懒得去解说这么些已成了定局的事儿,唯有李敏铨身为首席谋士,却是没得奈何,只能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三爷担心的正是此事,此无他,一众阿哥里原本就只有四个王,个中的老十三无甚实力可言,基本可以排除出夺嫡的行列,剩下的四爷、八爷么,三爷虽重视,却也并不是很在意,左右不过都是屡战屡败的货色罢了,在三爷看来,只要他自己不出现大的闪失,那两位压根儿就构不成甚大的威胁,可对于重兵在握的老十四么,三爷可就真不敢小看了去,只是又不愿公然承认自个儿有畏惧之心,正因为此,对于李敏铨的提问,三爷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王爷其实无须担心过甚,大将军王者,郡王不是郡王,亲王不是亲王,浑然就一四不像耳,不伦不类,左右不过一干将走狗之流耳,实难登大雅之堂,自古以来,岂有储君以此为号者?且陛下年事渐高,若真属意十四爷,又怎kěnéng会将其打发到边疆去,由此可见,陛下实无立其之心也,王爷又何须担忧过甚哉?”
李敏铨这么些年来一直浸淫于谋算之道,当真是历练出来了,虽较之陈老夫子等绝顶智者尚还差上一线,可却已是不远了,一番分析直指核心,顶尖谋士之风范尽显无疑。
“嗯,子诚所言然也,本王亦做此想,只是,唔,今年羹尧就任四川提督一职,倘若将来有变,却恐其会与那厮沆瀣一气,若如此,怕国将有大难矣,当何如之哉?”
三爷到底是个聪明人,李敏铨都已将道理分析得如此透彻了,他自不会听不懂,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不过么,对老爷子将年羹尧提拔到四川提督这么个要职上的举措,还是不免有些耿耿于怀。
“王爷实不必担心此事,陛下者,圣明之主也,虽为制衡故,不得不如此举措,然,必会设下后手,待得将来,自会施展而出,且某以为十四爷此番出征规模虽大,却必定不会是场速胜,即便能速胜,其也不会如此行了去,时间于王爷来说,实是足够敷用了的,实在不行,找个机会将年羹尧一本参倒也就是了,何须为此区区一提督烦心若此的。”
李敏铨并不清楚年羹尧的能耐如何,不过么,却并不以为其能翻出甚大浪来,毕竟眼下的朝局中,四爷的实力其实弱得很,诚亲王府一系倘若真要动年羹尧,四爷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难保得年羹尧万全的。
“夫子怎么看此事?”
一听李敏铨这般说法,三爷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已是彻底落了地,不过么,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将wènti丢给了沉默不语的陈老夫子。
“可行!”
陈老夫子没甚废话,仅仅只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嗯,晴儿呢?”
这一见两大谋士意见一致,三爷可就彻底放松了下来,不过么,却是并未急着做个决断,而是又问了弘晴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李先生所言甚是。”
旁人不zhidào年羹尧的狠戾,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他并不以为年羹尧是那么好摆弄的主儿,也不以为老爷子真了解年羹尧其人,自也就不看好李敏铨所言的所谓老爷子的后手,只不过弘晴也不想在此际说破,没旁的,只因说破了也无甚意义,反倒会令三爷乱了阵脚,与其如此,倒不如另行设法解决年羹尧来得强,正因为此,弘晴也就只是简单地敷衍了一把了事。
“那好,此事便就先如此也罢。”
这一听弘晴也是这么个意见,三爷也就不想再多啰唣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算是将此番议事画上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