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叫先生得知,今日之事是这样的……”
好一阵难耐的沉默过后,八爷摇头叹息了一声,满脸苦涩地将今日审案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
“哦,竟会如此?”
这一听弘晴审案审到关键时分居然就这么停案不审了,陆纯彦的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不过么,倒是没急着下个定论,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口呢喃了一声,便即沉默了下来。
“先生,小王心已乱,您且帮小王拿个主意好了。”
八爷等了片刻,见陆纯彦并无建言之意,心中的烦躁立马便更深了几分,然则急归急,面对着这等惨败之局面,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不得不出言请教了一句道。
“主意?屁的主意,都这般田地了,爷几个除了死命拼上一把,还能怎地?奶奶个熊的,那厮敢公然纵凶杀人,爷就不信皇阿玛能容得了其猖獗若此,这官司,爷还真就打定了!”
十爷性子糙,这一见陆纯彦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却依旧不曾开言,顿时便恼了,气咻咻地便又骂了起来。
“十爷莫急,此事看似危急,其实不然,依陆某看来,仁郡王之所以停案不审,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稍稍运作一番,便可揭过此事。”
十爷这么一嚷嚷,陆纯彦不单不动气,反倒是笑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语调轻松地先给出了个结论。
“嗯?”
“这,这怎生kěnéng?”
……
陆纯彦此言一出,八爷与十爷尽皆傻了眼,愣是怎么也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没旁的,倘若换成他们处在了弘晴眼下的位置上,不狠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这事儿就不算完,将心比心之下,二位爷自是都不信弘晴肯在这等优势局面下罢手议和的。
“这就是事实,呵,陆某虽不敢完全肯定,可八九分把握还是有的,这么说罢,依仁郡王那等阴狠的性子,若非有掣肘,他又岂肯半途而废的,今番审案只消坚持往下审了去,王爷要想壮士断腕怕是未见得来得及罢,纵使不能致王爷于死地,可伤筋动骨却一准难免,似这等良机,以仁郡王之才,断不会看不出来,换而言之,仁郡王此番罢手绝非本意,而是另有原因,根由恐是出自陛下,嗯,极有kěnéng是陛下有所暗示,仁郡王这才不得不生出与王爷妥协之心!”
陆纯彦不愧是当世有数之智者,一番分析下来,虽不能说完全正确,却也大体说出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直听得八、十两位爷尽皆目瞪口呆不已。
“嗯,若是如此,些许代价倒也值得,怕就怕那厮狮子大开口,却也不得不防啊!”
八爷对陆纯彦之能素来是信服的,此际听得其分析得头头是道,自是信了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已是起了就此跟弘晴讨价还价之心思,所虑者不过是担心代价太大罢了。
“呵,王爷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仁郡王那头固然是有待价而沽之意,王爷也有妥协之心,然,真要彼此默契却也非易事,倒不是代价几何之故,王爷莫忘了四爷还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以其阴狠之心性,又岂肯真坐视不理哉,若无防备,必吃大亏无疑。”
听得八爷这般说法,陆纯彦不禁为之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之后,这才言语肯定地指出了八爷的忽视之处。
“老四他……”
八爷还真就没想过四爷会与此事有甚关联的,这一听陆纯彦此言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不由地便是一愣,张嘴欲言,可话尚未说完,却又戛然而止了,显然对四爷这个“盟友”的心思实有些个把握不定。
“老四?他能作甚?”
十爷的心思显然是粗犷得很,愣是没搞懂陆纯彦这番提醒的道理之所在,茫然地挠了挠头,大惑不解地便追问了起来。
“嘿,十爷问得好,四爷能做的事倒是不多,然,只消将鸳鸯巷一事即刻捅到御前,再自请彻查此案,便足以惹出大乱子,真到那时,无论是我方还是仁郡王,怕都不免被动万分,纵使能涉险过了关,少不得也要被四爷狠敲上一把竹杠。”
事关大局,陆纯彦自然不会玩甚卖关子的把戏,但见其阴冷地一笑,已是神情凝重地将关窍点了出来。
“这……”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十爷不由地便是一愣,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先生既是能算到此事,想来必是有了应对之策,还请先生明言,小王听着便是了。”
八爷此番的设谋已是全面失败,所考虑的早已不是如何给弘晴制造麻烦,而是想着怎样才能全身而退,自是不愿多生枝节,更不想被四爷敲了竹杠去,只是他自己却是想不出甚对策的,也就只能是将wènti抛给了陆纯彦。
“王爷不必心急,此事易耳,让四爷折腾上一番也无不可,只消九爷跟着动上一动,三方彼此制约之下,妥协的代价也就大不到哪去了,到时让十四爷出个面,想来仁郡王处也不会太过刁难的。”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zixin满满地给出了建议。
“嗯,好,那就先这么定了,且看老四能折腾出个甚幺蛾子来!”
八爷皱着眉头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计较,自不会有甚异议,一击掌,已是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王爷回来了。”
雍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正端坐在几子前打着棋谱的邬思道突然听到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立马便抬起了头来,这一见来者是行色匆匆的四爷,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戏谑的笑容,不过么,倒是没说甚讥诮之言,仅仅只是淡然地招呼了一声。
“先生应是知晓了鸳鸯巷之事了罢,嘿,弘晴那小子还真是狠戾,这等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行凶,不仅如此,就连泰明鄂都被斩杀当场,老八这回怕是有大难了!”
邬思道嘴角边的那丝笑意虽淡,可心细的四爷却是瞧了个分明,微微一愣之下,便已猜到了根底,没旁的,邬思道十有八九已是猜出了自个儿如此急赶回府的用意何在,饶是四爷脸皮厚,也不禁为之老脸微微一红,不过么,倒也没多加掩饰,而是笑着解说了一番,话语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意味。
“呵,王爷可是打算动本了么?”
邬思道眼下掌管着四爷手中的“血滴子”,消息自是灵通得很,自是早就知晓了鸳鸯巷那头的血案,不仅如此,连同刑部天牢的审案情形也都心中有数,自不会对四爷所带来的消息感到稀奇,并未去问刨根问底,而是戏谑地一笑,意味深长地发问道。
“这……,有何不妥么?”
还别说,四爷真就是这么个想法,只是事关重大,他并不敢遂决,急匆匆地赶将回来之目的,正是要与邬思道好生探讨上一番,可这会儿一听邬思道话里藏着话,自不免为之一愣,狐疑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不妥倒是无甚不妥,只是恐难达成王爷之所想罢了。”
邬思道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地给出了个判断。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爷都还没说出自个儿的算计呢,这就被邬思道当场泼上了一大瓢的冷水,心中当真是拔凉得很,同时也不甘得很,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还是不得其要,只能是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呵呵,王爷动本之目的,想来是为了拿下鸳鸯巷之审案权罢,若是能一举破二敌,固然是好事一桩,纵使不能,那也可从中取些利益之交换,邬某没说错罢?”
邬思道并未急着解释,而是笑呵呵地先行点破了四爷的算路。
“嗯,那又如何?”
四爷早就习惯了邬思道的睿智,对其能瞧破自个儿的算计,自是一点都不以为奇,这便坦然地认了下来。
“王爷能算得到的事儿,那两方未见得便算计不到罢?既如此,又怎kěnéng漏出太大的破绽让王爷抓了去,此案若是真要彻查下去,旷日持久怕是必然,时日一久,纷乱必多,真到那时,陛下未必便会满意,且不知王爷想过此点么?”
邬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点明了wènti的症结之所在,登时便令四爷的脸色就此阴沉了下来。
“若如此,那此案便查不得了?哼,本王还就不信了,天下当真就没了王法么!”
邬思道都已将道理说得如此分明了,四爷自不会听不明白,只是不甘之意不单没消减,反倒是更浓了几分,面色铁青地便冷哼了一声。
“谁说查不得?此案不单要查,王爷还须得大张旗鼓地查上一番才是。”
四爷的话音刚落,邬思道已是冷笑着给出了个建议。
“嗯?”
四爷先前埋汰归埋汰,其实心底里已是放弃了早先的算计,可却没想到邬思道居然又冒出了这么个建议来,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望着邬思道,一时间还真有些个无所适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