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郡王府乃是新起的宅子,格局虽说是郡王的统一制式,可架不住弘晴钱多,在装潢上自然就比别的王府要考究了许多,处处尽显大气而又不失精巧,说是美奂美轮也绝不为过,只是因着刚搬将进来,尚wèilái得及整理,四下里都显得颇为的凌乱,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下rénmen在咋呼不已,唯一的例外便是内院书房,此无他,只因王府的主人弘晴此际正在书房里坐着,自是无人敢去打搅。
夕阳西沉,天时已至黄昏,书房里却并未点灯,光线自不免稍有些昏暗,然则弘晴却并不在意,微皱着眉头地端坐在文案后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神里不时有精光在闪动,显然是想得有些出了神,毫无疑问,能令弘晴如此烦恼的wènti只有一个,那便是刑部天牢的这桩案子尽管圣旨尚未正式下达,可弘晴却是早已将调查密令传达到了小串子胡同处,相关的消息倒是有了一些,然则有用的线索却是几乎没有,当然了,这也怪不得“尖刀”,毕竟调查需要时间,同时也需要一定的运气,自然不kěnéng一蹴而就,奈何弘晴眼下缺的便是时间,若是不能在短时间里了结此案,所造成的影响便足够弘晴喝上一壶的了,更别说一旦老十六被挤出了刑部,那后果就更不堪了去了。
“禀王爷,顺天府尹荣柱、荣大人在府门外求见。”
就在弘晴沉思不已之际,一阵脚步声轻响中,李敏行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到弘晴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本王亲自去迎。”
这一听是荣柱到了,弘晴原本便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默默地思索了片刻之后,这才站了起来,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句,而后抬脚便出了书房,径直向府门方向而去了……
王府门外,崭新的照壁前,一名身着从一品文官服饰的老者正自心神不宁地望着王府的大门,眼神里满是忧虑与彷徨之色,这人正是新任顺天府尹荣柱寻常顺天府尹只是正三品官,可荣柱却是不同,他可是加了尚书衔的特简大员,官阶高达从一品,说起来已是朝中的极品大臣之一,可在深似海般的王府门口,这等身份并不能让荣柱有甚心理上的优势,该等的,照应得老实地候着。
说实话,荣柱其实并不怎么愿意来干顺天府尹这么个差使,哪怕此番进京是加了兵部尚书的衔,算是比原先的加兵部侍郎衔的巡抚升了一级,可自由度却显然差多了,没旁的,京师地面水深,达官贵人海了去了,就这么个从一品大员,实在算不得甚奢遮人物,要管的事还多,一不留神便有kěnéng捅娄子,这不,天牢那头一出事,连带着他荣柱也不得安生了,左思右想了一个下午,到了末了,心中还是有些不衬底,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到了弘晴府上。
“下官参见王爷!”
荣柱正自患得患失间,突然间见到弘晴竟然亲自迎出了大门外,大吃一惊之余,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疾步抢了上去,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荣老就不必跟小王客套了,来,府内坐了去。”
不等荣柱的礼数尽完,弘晴已是笑呵呵地迎上了前去,虚虚一抬手,已是止住了荣柱的大礼,亲热地侧身一让,和煦地道了请。
“王爷,您请!”
这一见弘晴如此礼贤下士,荣柱忐忑的心自是稍安了些,忙不迭地后撤了小半步,恭谦地礼让了一句道。
“嗯,好。”
弘晴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多客套,转身便向府内行了去,一见及此,荣柱赶忙落后小半步地跟了上去,主宾二人就这么随意地闲扯着,一路行到了内院书房处,分宾主各自落了座,自有下rénmen紧赶着奉上了新沏hǎode香茶,又各自退了出去,只留下宾主二人隔着几子相对而坐。
“荣老可是第一次来小王府上啊,呵呵,小王刚搬了家,一切都尚简陋,招呼不周,还请包涵则个。”
对于荣柱的进京,弘晴是持着欢迎态度的,尽管其进了京之后,弘晴并不曾在私下场合里与其会晤,可却是没少通过其子穆宁表达了对荣柱的欢迎之意,没旁的,只因荣柱的到任对于诚亲王府一系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那便是遏制隆科多佟家太过亲近八爷,而身为九门提督的隆科多又一向与四爷相善,显然对诚亲王一系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与麻烦,而历数京师地面各衙门,能稍稍与九门提督衙门抗衡的也就只有顺天府了,很显然,老爷子将荣柱弄进京来,自是有着搞平衡的考虑在内,而这等平衡对于诚亲王一系来说,自然是件好事,至于弘晴么,就更是最大的受益者了的,正因为此,尽管此际心绪其实不甚佳,可当着荣柱的面,弘晴还是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挚。
“王爷客气了,老朽骤然进京,地面不熟,始终疲于奔命,未能早来请安,已是不该,今番来是来了,却又是求援而来,实是惭愧无地。”
尽管是在书房里单独奏对,可荣柱显然还是有些放不开,老脸微红地先致歉了一番。
“荣老万不可如此说法,天牢一案背景复杂,荣老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罢了,此事小王自有主张,荣老且请放宽心好了。”
老十六在刑部的作用虽是不小,可相较于荣柱所呆的顺天府来说,却又大为不如了,没旁的,概因老十六去刑部只是掺沙子罢了,真要想挖动八爷的根基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甚或就难有实现之kěnéng,故此,若是真要有人做出xishēng的话,弘晴只会毫不犹疑地选择老十六,这无关感情亲疏,仅仅只是出自集体利益之选择,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弘晴自是毫不犹豫地便给了荣柱一个清晰的答复与保证。
“王爷,老朽……”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荣柱惊疑不定地便抬起了头来,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自一得知天牢一案爆发的消息时起,荣柱便一直在担心自个儿会成为替罪之羔羊,理由么,很简单,疏不间亲尽管他荣柱与弘晴关系一向bucuo,可相较于老十六来说,却明显差了许多,真要是二者必须xishēng一人的话,荣柱自忖当是逃不过此劫的,之所以前来寻弘晴,原本也没想着弘晴会帮着自己,只是想换取些补偿罢了,可却没想到弘晴竟会给出如此之保证,心弦狂颤之下,整个人都傻愣在了当场。
“荣老无须有甚顾虑,只管安心办差,皇玛法对荣老可是器重得很,此番专程将您从河南调来,就是盼着您能绥靖京师地面,但消京师治安不坏,荣老便算得首功之臣了的。”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自是轻易便能猜到荣柱的心理变化,不过么,却并未说破,而是温和地出言开解了其一番,言语间明显地透着暗示之意味。
“请王爷放心,下官自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断不致令京师治安有糜烂之kěnéng!”
荣柱到底是宦海老手了,心惊失态并未持续多久,瞬间便已是回过了神来,略一寻思,已然明了了弘晴话里的暗示之所在,面色立马便是一肃,信誓旦旦地作出了保证,尤其是在“治安”二字上着了重音,以示明悟京师的治安说起来是多头管理,顺天府与九门提督衙门都有管辖权,彼此之职能颇多交叉之处,只是以往九门提督(从一品)权柄重,大小事都压了顺天府一头,而今么,荣柱也是从一品大员,在朝中之地位丝毫不在九门提督隆科多之下,手中也握有三营的兵力,真要分庭抗礼么,虽尚是差了一些,却也不是毫无反手之力的。
“嗯,荣老能有此心便好,您办事,小王是信得过的。”
荣柱既已表了决心,弘晴自是得说些安抚的话,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谢王爷信重,您事忙,下官实不敢多有打搅,此处有份王春露弑夫案之卷宗副本,或能对王爷稍有助益,还请王爷过目则个。”
荣柱此来的最大担心已去,心情自是大好,不过么,却是不敢多逗留,只因他很清楚眼下弘晴身上的压力极大,事也多,能挤出时间专门接见,已是相当不容易了,再要多搅闹,那就未免太不知趣了些,这便紧赶着起了身,就此请辞,当然了,临走前倒是没忘将王春露一案的卷宗副本留下。
“荣老有心,小王先行谢过,今儿个新居未整,实有不便,就不多留荣老了,来日小王自当做一东道,与荣老好生畅饮上一回。”
王春露一案的始末乃是断案的关键之所在,弘晴尽管已从小串子胡同处知晓了些消息,可到底不全,此际能有卷宗相对照,自然是好事一桩,弘晴自不会拒绝荣柱的这么番表忠,笑呵呵地伸手接过了荣柱递过来的卷宗,一脸欣慰状地夸奖了其几句,便算是为此番会晤画上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