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皇玛法得知,去岁河南赈灾之际,盐引之售卖乃至核销,皆是孙儿一手包办,若有差池,那也是孙儿的错,与阿玛并无干系,然,孙儿却是别有疑义,还请皇玛法能准孙儿问过范郎中。”
尽管弘晴也算是机智百变之人,可骤然遇袭之下,一时间还真就没想得太过深入,更不kěnéng注意到身后那帮阿哥们的诡异眼神,一门心思只想着为三爷脱开罪责,当然了,弘晴从来都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主儿,既是敢站出来,自然是已有了反击的手段,揽罪上身的同时,也准备好了****的算计。
“嗯,准了。”
老爷子本意就是不想重处三爷,自然不会阻拦弘晴的反击,毫不犹豫地便准了弘晴之所请。
“孙儿多谢皇玛法隆恩。”
弘晴之所以提出要与范时捷对质,固然是反击的信号,其实也不凡试探一下老爷子底限之用心,这一见老爷子慨然而允,自是知晓老爷子其实并无就此事处罚三爷之意,心中自是稍安,这便紧赶着谢了一声,而后侧转过了身去,不屑地瞥了范时捷一眼,语调淡然地开口道:“范郎中请了。”
“不敢,晴贝勒有甚指教,下官听着便是了。”
范时捷在户部一向有着“犟驴子”之称,生性执拗得很,旁人畏惧弘晴的锐利辞锋,可范时捷却是并不在意,早在户部清欠之际,他便有着与弘晴见个真章的想头,可惜是时压根儿就没他发挥的余地,心中自是颇多遗憾的,这会儿见弘晴要与自己辩论当场,范时捷不单不惊,反倒是跃跃欲试了起来,面色虽淡然依旧,可眼神里的炙热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不敢言指教,只是有几个wènti还请范郎中解惑一二,唔,据范郎中所言,孙家运盐五十万斤至湖北,据查,比之核定多出了十万斤,可有实证否?”
一见着范时捷眼神不对劲,弘晴心中不禁为之一顿,可也没怎么在意,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直奔了主题。
“晴贝勒问得好,此事下官还真就有实证在,湖北盐运使丁怀川半月前发来公函,言明已查扣了孙家偷运至武昌的十万斤盐,另,据两淮盐运使何明福来函,两淮盐运使衙门已抓获此案之关键人物,并已取得相关供词,案情正在进一步审理之中,不知晴贝勒可还有甚疑义否?”
范时捷自忖有凭在手,还真就不怕弘晴细问案情的,这便一拱手,满脸zixin状地解说了一番,末了,又转守为攻地反诘了一句道。
“有劳范郎中解惑了,然,本贝勒还有一问,且不知孙家偷运之事是仅有此次,还是长期如此?”
弘晴并未理会范时捷的挑衅之眼神,而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神清气定地又接着往下追问道。
“这……,何盐运使并未言明,下官实不敢妄言。”
范时捷本正得意间,冷不丁听弘晴如此问法,顿时便起了疑心,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愣是没敢信口开河,只能是老老实实地推说不知。
“皇玛法明鉴,孙儿以为盐铁二利乃朝廷之根基也,断不容有失,似此番之盐引乃特批之举措也,竟都有敢夹带者,更遑论平常,此案须得往深里查将下去,以儆效尤!”
弘晴没再理会尴尬不已的范时捷,而是一旋身,朝着老爷子便是深深一躬,一派义愤填膺状地进言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晴贝勒所言甚是,此案须得彻查到底,朝堂税赋根本万不容有失,此事既是由晴贝勒而起,不妨便由晴贝勒去负责详查也好,若是能就此将糜烂之盐务整顿一番,怕不是hǎode,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明断!”
弘晴话音方才刚落,没等老爷子有所决断,却见大阿哥已是昂然出了列,顺着弘晴的话头唱了几句高调,而后话锋一转,竟是就此提议由弘晴去整顿盐务。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大哥所言甚是,以晴贝勒之能,该是整顿盐务之最佳人选也!”
大阿哥这么一提议,九爷跟着就冒出了头来,同样是一派出自公心状地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玛,盐务之利巨也,久不整顿,糜烂难免,今是该到了厘清之时了,由晴贝勒出面,正适其宜!”
九爷这么一出头,十爷自然也不肯落后,同样冒了出来,大嘴一咧,无甚客气可言地便将整顿盐务的重担往弘晴身上压了去。
“陛下,臣附议!”
“臣亦附议!”
“陛下,微臣以为晴贝勒屡破奇案,正是整顿盐务之不二人选!”
……
九爷、十爷的话显然就是个信号,呼啦啦地便有一大波朝臣们全都站了出来,乱哄哄地附议着,一时间弘晴还真就成了众望所归的人选了。
“启禀皇阿玛,儿臣以为诸臣工所言有理,盐务者,朝廷税赋之重地也,一旦糜烂,后果恐有不堪,今,朝臣们既是一致举荐晴儿,儿臣也以为可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朝臣们哄闹之声未落,原本坐在台阶下的太子已然起了身,朝着老爷子潇洒地一躬,满脸忧虑状地进言了一句道。
嗯?怎么回事?这味道不对啊!
弘晴此番站将出来,本意只是帮着三爷脱罪,却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惹出如此大的场面来,心头发沉之余,疑心不由地也大起了,只是一时半会也难以看清这一幕背后所隐藏着的玄机所在,正因为此,弘晴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冷眼旁观着,可脑筋却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嗯,晴儿,诸臣工如此盛情举荐于尔,尔可有甚要说的么?”
老爷子对盐务向来重视,也没少专对盐务一事下诏,可说到效果么,还真不好说得很自打三藩之乱平定之后,到如今已是二十余年过去了,人口都已是增加了近倍,可盐税所得却仅仅只多了三分之一略强一些,这显然有些不对劲,为此,老爷子可是前后派出了数任钦差前去稽查,却全都一无所得,哪怕老爷子撤换了几任的两淮盐运使,这等情形也无甚改观,老爷子纵使不满于心,却又因着用力过度导致盐务崩盘之故,实也不怎么情愿去大动干戈,只能是默认了现状了事,这会儿见群臣如此踊跃地举荐弘晴,还真就将老爷子心底里的想头又给勾了起来,只是为了慎重起见,倒是没直接下个决断,而是将wènti抛给了弘晴。
“皇玛法明鉴,诸位叔伯以及诸位臣工们如此盛情,孙儿自不敢辞也。”
说?到了这份上,弘晴还能说出个“不”么,就算说了,老爷子也未见得便会准了,与其被人硬架上火炉,倒不如自个儿干脆一些好了,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多犹豫,很是爽利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那好,朕回头便给你旨意。”
老爷子对弘晴之能还是很欣赏的,本心也是属意弘晴去办此差使,此际一见弘晴答应得毫不拖泥带水,龙心自是大悦,也没多啰唣,直截了当地便拍了板。
“是,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金口既开,纵使满心的狐疑,在此等时分,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应诺的份儿,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是不免更浓了几分,他可不相信几位阿哥如此这般的联手而为会有甚好心可言,奈何却是怎么也看不穿迷雾背后的真相究竟是甚,心情自也就好不到哪去,若不是城府深,只怕脸上还真有些挂不住了的。
“散朝!”
盐务一事既定,后头的议事也就平和了许多,再不曾出现群臣乱议之场景,大体上也就是些各部俗务,议了一阵之后,也就全都消停了下去,而此时,天已是近了午,老爷子也就没再在乾清门前端坐的兴致,起身行回了后宫,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见状,赶忙高呼了一嗓子,持续了一早的朝议到此便算是告了个终了,诸般臣工恭送了老爷子回宫,也就这么三三两两地全都散了去。
“晴儿,来!”
朝既散,弘晴满腹的心思,自也不想多逗留,刚想着转身离去,却见太子在台阶下含笑招呼了一声。
“臣侄叩见太子殿下。”
尽管满心的不耐,可君臣分际摆在那儿,就算再不情愿,弘晴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疾步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道。
“嗯,免了,免了,晴儿啊,盐务乃国之根本也,断不容有所闪失,尔此去责任重大,须得谨慎行事方好,却不可意气用事,当然了,若是有不轨之徒敢于造乱,却也无须客气,只管荡平了去,无须担心,一切自有本宫为你做主。”
太子与弘晴说起来其实真没啥交情可言的,反倒是硬碰过几回,不过么,此际的太子却是一派长者的风范,淳淳教诲个不休,可说出来的,却偏偏全都套话虚言,当真有些不知所谓。
“是,臣侄都记住了。”
弘晴此际心有牵挂,又哪有心去听太子的废话连篇,不过么,肚子里腹诽可以,却是万万不能带到脸上来的,也就只是恭谦地应了一声,并无旁的言语。
“嗯,那便好,本宫……”
太子的兴致显然很高,哪管弘晴心中作何感想,笑呵呵地便又要说叨上一番,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匆匆而来,不得不就此停住了口,眉头也因此而微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