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议议看,此事该怎个了局?”
诚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弘晴才刚将养心殿里发生的事儿简单地述说了一番,三爷已是不耐地挥了下手,很有些个气急败坏地直奔了主题,显见心中有多烦躁,这也不奇怪,本来么,清欠的差使办得顺溜无比,三爷都已在期盼着老爷子的嘉许了,却冷不丁被浇了一头的凉水,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些,先前在宫里,三爷不敢有甚出格的表现,可到了自家府中,三爷心中的怒火可就有些个不受遏制地狂涌了起来。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事透着古怪,须得小心应对才成,唔,四爷之所以将曹家搬出来说事,不外是嫉妒之心在作怪,不愿见王爷顺利将清欠差使办好罢了,至于太子么,更多的则是在瞎起哄,打的不过是太平拳而已,想来还不致在此事上与四爷、八爷沆瀣一气,倒是不足为虑,独独圣心所在却是颇显扑朔,难测啊。”
身为首席谋士,李敏铨自是负有为三爷排忧解难的责任,此际一见三爷心绪极糟,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欠身,将个中情由分析了一通。
“嗯,皇阿玛这到底是要作甚来着?”
李敏铨的分析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大体上无甚差池,可也谈不上有甚出奇之处,尤其是最关键的圣意未能有个明确的判断,这等分析显然不能令三爷感到满意,当然了,同样也不好说李敏铨的不是,概因老爷子今儿个来上的这一手实在是太突兀了些,三爷自己也是一头的雾水来着。
老爷子到底想作甚?
这个wènti不单三爷迷惑,便是连弘晴一时间都难以看清迷雾背后的真相,只是隐约觉得事情断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而是别有深意,这回府的一路上,弘晴已是思忖了许久了,奈何却始终难以摸出个头绪来,正因为此,弘晴心中的烦躁之意其实并不比三爷来得轻,只不过弘晴的城府深,并未表现出来罢了。
“夫子,您看这……”
眼瞅着李敏铨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弘晴又缄默无言,显然也是没能瞧破事情的蹊跷所在,三爷心中的不耐顿时更浓了几分,这便将wènti抛给了正襟危坐的陈老夫子。
“这就是个警告!”
陈老夫子倒是没含糊,直截了当地给出了个答案,声音虽平和,可听在三爷等人的耳中,却有若雷霆霹雳一般。
“这,这……”
三爷浑然就没想到陈老夫子的答案会是这般,身子猛地一哆嗦,当即便傻眼了。
“当不致此罢?,夫子言过矣,王爷这一向以来勤勉任事,诸般事宜皆处置得宜,并无差错,何至于有惹圣上不快处?”
李敏铨智算之能虽是一般,可反应却是极快,没等三爷回过神来,他已是满脸不信之色地出言反驳了一句道。
警告?这……,我勒个去的,还真就是如此!
弘晴的心思到底非常人可比,尽管也被陈老夫子的话震得不轻,可心念电转间,已是看破了迷雾,心弦不由地便是一颤,面色已是微变,好在城府深,倒也没甚失态的表现。
“这个wènti由小王爷来答好了。”
弘晴脸色的变幻极为轻微,三爷与李敏铨都不曾察觉到,可陈老夫子却是早已看在眼中,自是清楚弘晴已然猜到了些根底,只是并不清楚弘晴究竟算计到了哪一层,有心考校其一番,这便不动声色地将难题踢了过去。
“是。”
陈老夫子这话一出,三爷与李敏铨的视线立马全都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饶是弘晴城府深,也不禁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但也并未放在心上,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夫子说得甚是,皇玛法在此际将曹家推了过来,确是个警告,依孩儿看来,此事恐有三层意思在内,其一,父王这些年来诸事顺遂,还尚未有受挫之时,皇玛法不免担心父王持宠而骄;其二,父王之光芒太过耀眼,恐于平衡之道有悖,非治世者所乐见也,皇玛法虽圣人,却也难以免俗,要的便是父王能善体圣心,稍作收敛;至于其三,恐也是出于保护之心理,担心父王成了众矢之的,倘若真被小人构陷,实非朝廷之福也。”
“原来如此,唔,这么说来,曹家一事便须得有所取舍了,晴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三爷本精明之人,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自是立马便醒悟了过来,再偷眼看了看陈老夫子的脸色,见陈老夫子神情淡然,并未出言反驳弘晴的分析,心下里自是更了然了几分,这便起了放弃在曹家一事上作出努力的心思,只是却又有些不敢确定,这便迟疑地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此事恐难推辞,若不能决之,前番诸般努力怕都将白费了去,不止如此,四叔、八叔那头也断不会坐视,清欠一事必起大乱,父王纵使想脱身怕都难了。”
只一听,弘晴便知三爷这是会错了意,还真以为能靠放弃拯救曹家来脱出漩涡,这显然有着缘木求鱼之嫌,真要是如此做了去,好不容易才在老爷子心目中树立起来的形象岂不得一朝尽毁,当然了,真要出手拯救曹家么,也是个天大的难题,要zhidào曹家欠的可是近六十万两之巨,又岂是那么好抹平了去的,一念及此,弘晴的头都不免要大上了几圈,然则头疼归头疼,个中的利害还是得跟三爷说个清楚的。
“嗯……,此事当何如之方好?”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三爷的脸色可就难看了起来,显然是对曹家的事情深感棘手,默默地沉思了良久,也不得其要,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再次将wènti摆了出来。
如何为之?这个wènti别说三爷茫然无措了,便是陈老夫子也没了辙,要zhidào曹家欠的可是六十万两白银啊,这可不是小数字,即便弘晴名下的“麒麟商号”家大业大,一时半会都不kěnéng拿得出来,更别说曹家了,真要逼曹家还钱,那就只有抄家一条路可走了,wènti是老爷子又岂能同意,可不抄家的话,要想从曹家榨出银子来,怕也没多少的kěnéng性,很显然,如何追比曹家已成了摆在三爷面前的一道坎,一道压根儿就绕不过去的坎!偏生此事还不能久拖不决,若不然,四爷、八爷那头非得借机起乱不可。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解铃还得系铃人,此事终究还得着落在皇玛法身上。”
弘晴并未急着回答三爷的wènti,而是在心中反复盘算了良久之后,方才神情慎重地给出了建议。
“嗯。”
对于弘晴的提议,三爷显然不是太满意,但并未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
“小王爷,属下以为圣上既是将此事交予了王爷,若无个头绪便又交了上去,却恐圣上见怪,势必不美,还请小王爷三思。”
李敏铨拐察色的能力极强,这一见三爷不吭气,立马便知三爷对弘晴的提议不甚满意,也猜到了三爷在担心些甚,只是不好说出口来罢了,这便帮着三爷将顾虑说了出来。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李先生顾虑得极是,皇玛法之所以将此事交给父王,除了有告诫之意外,也未必没有相信父王之能力的思忖在内,然,依孩儿看来,要想彻底解决此事,却还是须得皇玛法的首肯。”
弘晴自是清楚李敏铨的发问其实便是三爷的意思,自不会对李敏铨有甚见怪之心,神情淡定地朝着三爷一欠身,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这么说来,你可是已有了甚章程了?”
三爷乃是精细人,只一听,便已敏锐地察觉到弘晴话里的潜台词,双眼猛然一亮,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回父王的话,孩儿确是有了些思量,只是此事不单须得皇玛法首肯,也还须得与曹寅商榷,非一时可定,在此期间,四叔、八叔那头恐不会坐视,趁机起乱难免,孩儿有一策:……,如此不单可让这帮子奸佞小人自讨没趣,父王或也可借此行抽身退步之举措。”
弘晴点了点头,并未有甚隐瞒,娓娓将先前所思的办法细细地解说了一番,直听得三爷脸色变幻不已。
“夫子,子诚,您二位以为此策可行否?”
兹事体大,三爷虽意动,却不敢遂决,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将wènti抛给了陈、李二人。
“可行!”
陈老夫子一如既往的寡言,仅仅只是给出了两个字的答案。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此策大佳,即便不成,也可转圜得回来,当无甚大碍也。”
李敏铨智算上虽略差,可眼光却并不差,自是清楚弘晴此策的妙处之所在,回答起三爷的疑问来,自不会有甚疑义。
“嗯,也罢,晴儿就先去试试也好,若是曹寅那头有甚要求,回头再行商议好了。”
这一见两大谋士都一致认可了弘晴的策略,三爷自也就不再多犹豫,沉吟着便下了个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