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谕:宣,诚郡王胤祉、固山贝子胤锇,固山贝子弘晴,养心殿觐见!”
午门外,奏事处总管秦无庸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跪在下头的一众人等,一摆手中的拂尘,拖腔拖调地宣了圣上的口谕。
“儿臣(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爷等人是昨儿个黄昏时节到的京师,照规矩是不能直接回府的,只能是在京郊的驿站里落了脚,今日一早就赶到了宫门前,牌子递上去都有好一阵子了,这会儿总算得了觐见的口谕,可众人忐忑的心却并未稍安,反倒是更紧张了几分,不为别的,只因无论是三爷还是十爷,心里都有着各自见不得人的小算计,也该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若说不紧张,那才是怪事了,不过么,紧张归紧张,该有的礼数却还是得尽的,三呼万岁的声音反倒是比平常时更响了几分。
“三爷,十爷,晴贝子,您三位请罢,圣上正等着呢。”
作为康熙老爷子身边最听用的大太监,秦无庸自是知晓今日养心殿所要议的事儿没那么简单,显然没打算给几位爷留下套近乎的时间,不等众人站直身子,他已是恭谦地道了声请,一转身,便要向午门里行了去。
“有劳秦公公了,皇阿玛可有旁的交待么?”
一见秦无庸这等做派,三爷的心自不免更忐忑了几分,忙疾走数步,抢到了秦无庸的身旁,口中客气地寒暄着,手上也不慢,只一弹指,一张折叠hǎode银票子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秦无庸的宽大衣袖中。
“那倒不曾,陛下正与几位爷还有熊大人等议着事呢,三爷,您请!”
感受到了三爷的“好意”,秦无庸平板着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不多的一丝笑意,可也没多言,只是隐晦地提点了一句,便即闭了口,领先一步行进了午门,三爷见状,也没好再多探问,也就只能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其后。
几位爷都在?嘿,看样子今儿个这一关还真有些麻烦了!
秦无庸的话虽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根底,尽管早就料到山东一案没那么容易便能过得关去,可真到了要刺刀见红的时候,弘晴的心底里还是不禁涌起了一阵的紧张,只是到了眼下这等地步,紧张也是枉然,丑媳妇终归得见公婆,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的。
“儿臣等叩见皇阿玛!”
三爷等人一行进养心殿中,入眼便见康熙老爷子高坐上首,面色略显阴沉,众人心中不禁都是微微一慌,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尽皆疾步抢到御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老爷子很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这才不动声色地开了金口,言语里听不出一星半点的感情色彩,这令三爷等人原本就忐忑的心情顿时更沉上了几分。
“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
三人尽自各怀心思,可这当口上,却是不敢有甚不当之表现,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各自谢了恩。
“晴儿,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没等三人各自退下,康熙老爷子突然展颜一笑,朝着弘晴招了招手,煞是和煦地吩咐道。
啥?老爷子这是想作甚来着?
弘晴还真没料到老爷子会来上这么一手,自不免为之一愣,然则老爷子金口既开,却是断然违背不得的,没奈何,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登上了前墀,躬身立于老爷子的身侧。
“晴儿此番表现bucuo,朕心甚慰。”
老爷子慈爱地端详了弘晴好一阵子,见弘晴落落大方,神情从容而又淡定,心底里的怜爱顿时便更浓了几分,这就一捋胸前的长须,甚是欣慰地表扬了弘晴一句道。
“谢皇玛法夸奖,孙儿不过行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但凡能为皇阿玛分忧,便是孙儿的福气。”
弘晴到了此际,还是没搞懂老爷子将自个儿叫上来的用意何在,应答的话语自是谨慎再谨慎,尽自心情紧张,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流露,怎么恭谦便怎么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哦?哈哈哈……,好,好一个力所能及,嗯,说说看,朕该如何赏你才是?”
弘晴的话其实并无甚笑料可言,只是那一本正经的小样子却是逗得老爷子忍俊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如何赏?这话问得蹊跷啊,哪有恩赏任挑的道理,老爷子这是要作甚?莫非是在表明对咱家老爹的支持?
老爷子此言一出,弘晴的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一时间还真搞不明白老爷子究竟所为何来,只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稍有迟疑,也就只能是一躬身,中规中矩地应答道:“但凡皇玛法所赏,皆孙儿之福也。”
“你这小滑头,罢了,皇玛法也没啥好赏你的,嗯,就赏你到户部帮办去好了。”
还别说,老爷子真就不知该赏弘晴啥好了去岁刚给了贝子的封爵,这才不到一年,总不能就提成贝勒罢,没见老十四以下的阿哥如今都还光着头呢,将弘晴提到贝子,已是天恩了,再封,显然不是个事儿,而金银珠宝之类的,老爷子还真拿不出手来,没见弘晴在山东一家伙就捐出了两万多的银子么,赏少了,老爷子面上挂不住,赏多了,老爷子怕是得心疼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打发弘晴到部里办差去,好歹算是重用不是?至于弘晴的年龄么,老爷子也就不理会那么许多了,左右帮办而已,又不是管部,也不至于惹出啥大乱子来,指不定还能让弘晴多学点实务,将来也好派上个大用场。
啥?户部帮办?晕,老爷子啊老爷子,您老还真就这么不客气,乱鞭打快马也不是您这等打法的,这不是将咱架火炉上烤了去,这回乐子可真就要闹大发了!
一听老爷子的赏赐之言,弘晴顿时就懵了,倒不是户部帮办的差使有何不好,而是好过了头,没见阿哥里除了老大与三爷之外,还全都闲着么,弘晴这一去户部办差,一家伙就将四爷以下的阿哥们全都压着了,这么一整,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的诚郡王府还不得成了众阿哥们攻击的标靶,稍有个闪失,那后果可不是闹着好玩的,wènti是老爷子金口已开,身为当事人,弘晴还真就不能直接出言拒绝的,这一急之下,额头可都见了汗了。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晴儿年岁尚小,若是去了户部,疏漏难免,恐于朝政不利,还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老爷子的赏赐一出,不止是弘晴心里发急,三爷也稳不住了,面对着众兄弟们投将过来的火辣辣之眼神,三爷实在是有苦自知,忙不迭地从旁闪了出来,替弘晴推辞了一把。
着急的不止是三爷,八爷也头疼了,瞧瞧,三爷都已管着礼部了,若是再有个弘晴跑去了户部,那势力可就真要膨胀得太过分了些,八爷纵使根深,却也不得不有所担心,只是他自己却是不好在此际出面反对,不为别的,只因山东一案里两犯案巨头可都是他八爷的门下,这会儿正自担心老爷子拿他作法呢,又怎敢在此时胡乱生事,不过么,他不出手,却可以让九爷等人出手,但见八爷轻轻碰地了下九爷,手上的劲虽不大,可暗示的意味却已是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出来。
“皇阿玛,三哥所言甚是,晴儿虽才智颇高,到底年幼,拔苗助长恐非得宜,还请皇阿玛明察。”
九爷本就跃跃欲试,这一接到了八爷的暗示,哪还忍得住,跟着三爷便从旁站了出来,一派为弘晴着想状地进言附和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九弟所言无虚,晴儿如今尚在进学,当以经文为要,户部之事还是暂缓为宜。”
大阿哥原就对三爷的顺风顺水相当的不满,这会儿自是更不想看到三爷得了天大的好处,本就想着出言反对,只是他那智商着实不咋地,一时间也想不出甚好理由来,正自着急之际,一听九爷如此说法,自以为可以顺杆子往上爬一爬,也就不再多犹豫,第三个冒出了头来。
“皇阿玛,儿臣以为晴儿天纵之姿也,去户部学学也好,所谓学以致用,以户部实务印证所学,或能得其真谛也。”
太子同样不愿三爷坐大,不过么,他比九爷要狡猾一些,并不直言反对,而是玩了一手偷换概念的把戏,将户部帮办改成了去户部学习,这一里一外地,赏赐的意义与价值可就差得远了。
“皇阿玛,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还请皇阿玛圣裁。”
太子一动,本不想出头的四爷也呆不住了,眉头一扬,跟着站了出来,摆明了站在太子一边的旗号。
“晴儿,你看看,一众叔伯们可都不看好你哟,怎么着,可有信心否?”
康熙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理会下头不断冒出头来的儿子们,而是笑着朝弘晴挤了挤眼,语带戏谑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怎么办?应还是不应?
信心这玩意儿弘晴可是向来不缺的,不就是个户部帮办么,不懂就学好了,当真没啥大不了的,左右年岁小,真不怕有啥跌面子的,wènti是这要是答应了下来,后头射来的暗箭可就免不了要多了不老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然则老爷子金口已开,不应的话,后果也难言乐观,该如何应对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