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儿看了一眼貌似空荡荡的四周,低说道:“这回你们知道扎纸活不光是给死人守灵时用的摆设了吧,告诉你们,纸扎店白天做的是办丧事生人的生意,到了晚上,做的可就是死人的生意了,俗话说,扎彩匠,扎鬼纸,扎来鬼纸祭阴阳,由于纸扎店店里摆满了纸人纸马,灵屋鬼轿,故而孤魂野鬼进店那是常事,看见没,咱们爷们刚一扎上一个纸偶,这些到处找宿主的游魂野鬼就上门来抢来了。”
“不会吧,这么邪?”杨亿和魏二苟跟着黎叔儿东征西讨这么久,对于鬼魂什么的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一听说屋内有鬼,心内并不害怕,只是纳闷于这些鬼魂为什么会大一个纸偶的主意。
黎叔儿就知道杨亿和魏二苟心中会犯嘀咕,不待他们问,就直接解释道:“纸者,止也,尤其是这扎纸活的素白麻纸,还有那画符的黄表纸,都是阴气极重的,那些鬼魂只要一闻到这素白麻纸的味道,就知道是有人在扎纸人纸马,当然要群聚于此讨些香火吃,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趁机附体到纸偶里,而寻找可以庇护魂魄的宿主也是孤魂野鬼都有的一种习性,不用大惊小怪。”
“噢,明白了,我说,这些鬼都是饿死鬼吧,怎么吃得这么快,呵呵”魏二苟一见那香炉的檀香几乎要烧没了,虽然看不见那些鬼魂,可想也能想象到那些鬼魂们拼命吸食香烟的贪婪嘴脸,不由一笑,过去又点了一把檀香续上,还拜了几拜,叨咕道:“各位鬼大哥,你们吃饱喝足了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们办正事儿,谢谢了。”
黎叔儿看着一脸虔诚的魏二苟,摇摇头,看着杨亿说道:“别跟着二苟疯了,来,帮着叔儿给这纸偶裱糊上身子。”
随后,杨亿给黎叔儿打下手,用素白麻纸将那竹制骨架的身体部位糊好,一个完整的人形就跃然出现在了杨亿和魏二苟的眼前。
魏二苟仔细看了一下,别说,黎叔儿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尽管那纸偶还没有眼睛,可那神态,那表情,一打眼,就是一娴静版的桃木妖啊。
看着看着,魏二苟就感觉那纸偶猩红的嘴角微微一翘,竟然冲他笑了一下,起初魏二苟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定睛再一看,那纸偶的嘴角当真是弯如上弦月,笑意愈发明显了,不由得脸上肥肉一哆嗦,看向黎叔儿口吃道:“叔儿,他妈活、活了嘿,还笑呢,我草!”
黎叔儿倒很镇定,看着那纸偶一声冷笑:“咄,你这厮还真是贪得无厌,受了香火,还想占我纸偶,你当真以为我是那好欺负的善男信女吗,尔等若是再不离开,休怪本真人翻脸无情!”
说来也真奇怪,就在黎叔儿厉声呵斥之后,那纸偶的嘴角笑意全无,嘴角霎时向下弯去,面部成了一幅哭丧相,眼角还留下黑色的墨汁,恍如人的眼泪。
“行了,你们都是新死之鬼,也不要心急,一时三刻,鬼差自会来拘你们的魂魄下冥府,本来要是无事的话,本真人亦可为你们做场法事,超度一下,怎奈我这里有十万火急的事体要办,顾不得你们了,所以你们还是回去吧,若再要迟疑,休怪本真人翻脸无情啊!”说到最后,黎叔儿登时露出了黑社会的真容,目露凶光,腮帮子的肉都直颤悠,那架势,还真是挺吓人的。
果然是鬼怕恶人,何况还是黎叔儿这样的资深老流氓,倏忽之间,就听见屋内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将满地的素白麻纸刮得哗啦哗啦作响,但很快,屋内的温度开始上升,炭火盆内的炉火颜色也恢复了火红,那些檀香也重新冒出了青烟。
“呵呵,扎个纸偶也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服了,”杨亿见屋内安静了下来,知道那些孤魂野鬼走了,遂看着黎叔儿和魏二苟,失笑道。
“所以说这世上能通幽冥阴界的五行八作实在是太多了,懂五行、晓阴阳、善蛊毒的奇人异士也是多如牛毛,其中自不乏那心地歹毒、杀人害命的左道之鼠辈,你们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时时留意,万不可对他人报以蔑视之心,以防中了暗算,记住没?”
“记住了,叔儿,真记住了。”杨亿和魏二苟亲眼见了仅仅是一个纸偶,就能将鬼魂引来,由此可想而知,那些开纸扎店的老板看着一个个面色阴郁,合着也都是些可以沟通阴阳两界、深藏不露的高手啊,这才知道什么叫高手在民间,遂心有所悟地一起点了点头。
扎玩完那眉眼酷似桃木妖的纸偶,黎叔儿又用那花花绿绿的纸张给那纸偶剪裁出了系湘妃色顾绣富贵散花裙和二寸红缎绣宫鞋,将那纸偶装扮一新,看的杨亿和魏二苟是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是在为桃木妖守灵呢。
“叔儿,我怎么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呢……”魏二苟越想心里越没底,忍不住看着忙碌的黎叔儿,蹑嚅道。
“啊?那啥,来,那里有面镜子,你过去看看,看能看出啥来,去吧。”黎叔儿闻言一怔,旋即一指桌子上放着的一面堪称咸丰年间奢侈品的错金菱花玻璃镜,说道。
魏二苟不知黎叔儿是什么意思,还是依言过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一番,回过头,纳闷地说道:“叔儿,你让我看什么啊?”
“镜子里面看到啥了没?”黎叔儿手里忙活着,随口问道。
“就、就看见我自己了,咋地了?”魏二苟又看了一眼镜子,里面除了一张陪伴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完全属于吃货标准型号的大肿脸,什么也没了。
“看见一个蠢笨如猪的猪头就对了,蠢材,刚想起害怕来,你他娘的还真是大智若愚啊,哼哼”黎叔儿冷眼斜睨了魏二苟一下,敢情他是成心恶心魏二苟呢。
“咱们不带这么玩儿的,叔儿,我的自尊心都被你玩得稀碎稀碎的了,好好的行不行啊,哎呦。”魏二苟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无限郁闷地说了一句。
黎叔儿没有搭理魏二苟,在看了看那除了点睛以外,基本上已经完工的纸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着杨亿和魏二苟说道:“叔儿和你们说,这要对付召役神虎将军,可远比对付那些左道术士或恶鬼邪祟难办多了,说实话,叔儿心里也没有十成的获胜把握,所以啊,咱们一定要将这准备工作做足了,有备无患,所以啊,明天一大早,你们来也别声张,悄悄地出去,看能否买到铜公鸡,要是有了这铜公鸡再配上叔儿的五帝钱,咱们爷们的胜算就大了许多了……”
“你这怎么又整出铜公鸡来了,那玩意儿是干嘛使的啊?”魏二苟一听黎叔儿又要铜公鸡,一来是觉得那玩意可遇不可求,现浇筑都来不及,二来不知黎叔儿要那玩意做什么,要是为了解馋,把门牙硌骨折了也啃不下一口肉啊。
“你们懂啥,这铜公鸡灵动风水的吉祥宝物,且在兑卦三爻众中,分别为庚、酉、辛,其酉,便为五行属金之鸡,故用金鸡克制破军星,是最合理的,道家典籍中的“金鸡制破军劫”便是此来由。而五行属金,铜质吸收气场的力量远比金银要好,故用铜公鸡去克制那好比破军凶星的召役神虎将军,是再合适不过了,所以啊,神仙也不是啥都行的,也有他的命门和软肋。”黎叔儿捻着几径鼠须,又开始臭显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