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那天,闵娴雅开车来机场接他们,车上坐着白发苍苍的父亲,得知他出国发生了意外,立刻撇下日理万机的工作来见他。
这九死一生的感觉若非亲身体会,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那天下起了雨,他接到父亲递过来的伞,脸上有淡淡的哀凉。
“庭远,你的手!”刚一见面,闵娴雅就拉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还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怎么好端端被蛇咬了,那家酒店真是可怕,好歹也是星级酒店,怎么就由着蛇钻了进来,太不可思议了!”
温父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我的儿子很勇敢嘛,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娴雅,走吧,我们回家去好好替他接风洗尘。”
他低下头笑,居然被父亲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撑着伞刚走了几步,忽然下意识的回头,不过短短数分钟,可是怎么也寻不到赵清雅的身影。
“进展得怎么样?”闵娴雅一边开车一边戏谑的看着他,“这趟东南亚之旅一定有不少收获吧。”
他沉默了半晌才吐槽道,“收获没有,鸡飞狗跳的戏天天上演,你应该跟着我们去一趟,保证一路上不会无聊。”
闵娴雅笑得连连摇头,“我倒是想去,可惜这段时间我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为了接待那个什么专家我差点崩溃,行程不停的改,不停的延后,一会儿一个想法,一会儿一个要求,想起一出是一出,比魔术师还嬗变。”
他心不在焉的望着车窗外,夜的孤独与寂寞,遮挡了心中的阴霾。
他被强制休假半个月,他每日被络绎不绝的鲜花,慰问品以及嘘长问短包围,一拨又一拨的人如走马观灯一般来来去去。
恹恹的应酬几句,他想,那个一言不发却敢冲上前去救他的人,为什么始终没来登门拜访过。
一天又一天,花谢又花开。
毫不知情的温庭美出差回来,发现弟弟坐在客厅发呆,不禁吓了一大跳,“你从泰国回来了?怎么一声不吭坐在这里,吓死我了。”
“姐姐,”他看着她夸张的表情,忽然落寞询问,“什么是爱情?”
温庭美一下子沉默了,她深刻的记得很多年前他也这样问过自己,可是自己始终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还是无法解释,对吧?”他慢悠悠的看着她伫立在原地,往楼上走去。
等等!她叫住他,眼中有一抹心疼的温和,那些经年往事令她唏嘘不已。
她曾多么希望他和赵清雅在有生之年相遇,她相信缘分虽然很远但上天依然有眷顾之情,如今一切化为泡影,她却只能这样告诉他——看她看过的书,走她走过的路,把她的理想当成自己的理想,用她热爱的东西陪伴自己朝夕,这就是爱情。
如此简单而已。
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休完假,温庭远刚一上班,张铭找到他,“院长让你下午去会议室,说是神经外科来了一位美国的专家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他下意识的望着自己手上的痊愈的伤口,抬起眼眸,充满敌意的问,美国来的?
“是的,”张铭笑着说,“说是芝加哥大学医学系的教授级人物,很了不起呢,若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给院长说一声。”
“不,我要去,”他一脸不悦的说,眼神阴冷至极,“我倒想看看,究竟有多了不起。”
他坐在办公室,反复思考着张铭的话,内心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刚到会议室,就看到闵娴雅有条不紊的在指挥着大伙做事,ppt,投影仪,麦克风,水果,咖啡,饮料,她拿着本子一样一样核对打勾。
他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去,闵娴雅递给他一份资料,“这是待会儿要来的教授履历,你先看看吧,据说对于肿瘤这一块很有自己的见解,延缓了好几例癌症末期的病人的生命。”
他拿起宣传资料翻阅,忽然一只手僵住,他是米歇尔的儿子?
米歇尔,他对这个名字实在太熟悉,传说中赵清雅的养母,若干年前带走她的人。
手指蜷起又松开,无法切割,又无法释怀,米歇尔的儿子不远万里来到这座城市,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一会儿,院长和部分专家赶到,大家围着会议室坐下,他心不在焉的寒暄了几句,忽然门一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背着双肩包出现,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格子衬衫,沙滩裤,脚上穿了一双夹脚拖鞋,脸上满是喜悦。
他热情的对大家打招呼,声音既嗲又甜,“哈喽,我是doctor chong,你们可以叫我钟,闹钟的钟喔,我的母亲曾经在这里任职,这次非常高兴来到贵院。”
他侧脸,定定看着他,不停翻动的双唇。
院长满脸笑意的起身,“是啊,钟先生的母亲是我们医院的老前辈了,那会儿米歇尔教授任职的时候,我还没当院长呢,我是非常尊重她的,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
闵娴雅端着咖啡过来,轻轻放下,“钟先生,让我来为你介绍今天的人吧。”
她伸出手,挨着挨着介绍过去,轮到温庭远的时候,温庭远并没过多的言语和笑意,只是扬起下巴冷冷的看着他。
若刚才只是怀疑,这下是无疑了,这位钟就是米歇尔的儿子,知名神外科教授,也是受法律承认的赵清雅的丈夫,
钟顿时眼睛一亮,冲他妩媚一笑,翘着兰花指羞涩的笑,“久仰大名,长得真帅啊。”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随即院长笑着和他握手,“您真是有眼光,这是我们眼科的温医师,号称男神一枝花,很受小姑娘欢迎的,doctor chong大老远的过来,子承母志,有招待不周的还请原谅。”
doctor chong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越看越高兴,“温医师?无愧于男神的称号啊。”
温庭远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冷冷的质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闵娴雅悄悄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打着圆场,“呵呵,doctor chong真是幽默,这么快就叫上庭远的外号了,说起来真是有缘,原来您的母亲也是我们医院的教授,难怪您会选择来我们医院考察呢,我们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很有故土情节的。”
“no,no,no,”doctor chong笑着挥手,“归不归根并不重要,我来这里是找我太太的,我的太太过得好不好,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闵娴雅的笑容僵在嘴角,“找您太太?”
doctor chong对着院长眉开眼笑的说,“我的太太承蒙贵院照顾了,我来这里是想把她带回去,我们已经分开一年多了。”
院长不可思议的摆手,“哪里哪里,doctor chong的太太怎么会在我们这里,您真是会开玩笑。”
doctor chong强调道,“我的太太就在你们这里工作,我想大家都认识的,大名赵清雅,小名叫雅雅。那就是我的太太。”
院长目瞪口呆,温庭远脸色一变,定定的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神情,大家震惊无比,闵娴雅手中的杯子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她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院长对身边的秘书喝道,快点去把小赵请来。
“不必了,不必了,”doctor chong摆摆手,对着大家说,“我自己会去找她的,请院长不必操心。”
说完,他坐下来,开始谈关于赵清雅的点点滴滴。
投影仪静静的闪烁,他的脸上有一道一道折射的光,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十二分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