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
区区一杯酒,就能让任何一位生命,原地成为主宰!
“这不可能!”
郑修没有回应,橘猫却张大嘴巴,用颤抖的声音否认着:
“这不可能!”
“若成就‘主宰’如此简单,为何能让无数神明趋之若鹜!”
“而你拥有此等至宝,怎会安然活到如今!”
“嘶……”
魔术师偷偷吸了一口凉气:“果然……”
安妮眯了眯眼睛,要不是看在魔术师已经是“投影”的份上,这般谜语人般的口吻说话,她早已一爪子拍过去,气人。安妮问:“什么果然?”
魔术师道:
“‘酒’除了常理所认知的‘酣醉’之外,常被人赋予了一些美好的愿望与‘符号’。”
“譬如极其出名的‘永生之酒’。”
魔术师目光艰难地从那杯酒上移开。虽然成为主宰,并不是太困难的一件事,可至宝毕竟是至宝,能让任何生命成为主宰的一杯酒,让魔术师很好奇那杯酒是何等滋味。
“又譬如:‘美梦’、‘疯癫’、‘勇气’、‘胡闹’、‘幻想’……”
“而主宰,则是将某一条道,走到极致,并化身成‘概念’的存在。”
“乌璐璐在祂的酒中,加入了……‘奇迹’。”
“这杯‘乌璐璐的绝望’,是一杯‘奇迹之酒’。”
“一杯,在绝望中诞生的‘奇迹’。”
魔术师叹道:“在很久、很久、很久的从前,我有幸亲眼目睹过一杯酒,导致一个‘奇迹’的诞生。”
“而且乌璐璐出了名的不会说谎。”
“祂说这杯酒能让你成为主宰,你就能成为主宰。”
魔术师压低帽檐,让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
说最后一句:“如果我没猜错,这杯酒,祂终其一生,也只能酿造一杯。”
屏幕上,乌璐璐点点头,没有否认:“是的,只有一杯。”
安妮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洞洞,又竖起爪子,上面旋转着一个若隐若现、宛如“漏洞”般的权柄。
她忽然觉得爪子尖尖的主宰权柄不香了。
“如此珍贵,”
郑修吸了一口气,正色道:“送给我真的好吗。”
魔术师古怪地看了郑修一眼:“怎么,你不想要?”
“不是,”
郑修抓了抓额头上的小疙瘩,陷入沉思。
他脑中仍回荡着浸泡在黑源海中,临时成为那“集体意识”一部分时所听见的“耳语”。
“他们”说,成为“主宰”是错的。
不知为何,他对“集体意识”中的悔恨、懊恼、痛苦中发出的“耳语”,深信不疑。因为当时,郑修几乎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与他们融为一体,郑修就是他们本身,谁又会骗自己呢?
他认为成为主宰的道是错的,可错在哪里,对的又是什么,对如今的郑修而言,宛如雾中花水中月,郑修隐约看见,却又看不清晰。
直觉告诉他,他若喝下这杯酒,借此成为“修正之主”,他定会因此而后悔莫及。
可为什么呢?
想了想,郑修压下心头的蠢动,舔舔下唇:“我……能打包吗?”
光幕上,乌璐璐脸上的几道缝隙猛地睁开,看起来像是“震惊.jpg”,而一直安静旁听,准备出击的“能天使·NieR”同样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半晌,安妮竖起大拇爪:“不愧是你。”
庆十三单走一个六,听了眉开眼笑:“老爷果然不做可能吃亏的买卖,吃不得也得先揣兜里再说。”
震惊过后的乌璐璐显然愣了好一会,祂起初没理解“打包”是几个意思,后来总算明白了。点点头。
一阵光芒闪过,在酒泉上悬浮着的“乌璐璐的绝望”竟化作一张卡片,旋转着。
郑修将【乌璐璐的绝望】握在手中,不等乌璐璐解释,他仿佛福至心灵,顷刻间明白了卡片的用法。
挺方便的,捏碎就行。
将珍贵的【乌璐璐的绝望】揣兜里后。
魔术师道:“你们该走了。”
魔术师的一句话,让魔术神国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郑修道:“谢谢。”
魔术师摇头:“不必。若你找到我们的团长……请告诉她,”
“嗯?”
“剧团的灯光,永不熄灭。”
“……好。”
魔术师微笑着拍拍手,小花园、茶桌、饼干、点心,统统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双手张开,手心手背先后展现在郑修面前。
郑修起初没看懂魔术师这是在干什么,直到天地间所有聚光灯,唰一下全聚集在魔术师的身上。
四周黯淡,魔术师在这一刻,成了这片小天地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嘻嘻嘻嘻!”
“哈哈哈!”
“团长!”
“我们回来啦!”
“剧团的灯火,永不熄灭!”
“我们的表演,没有尽头!”
“我们是‘梦魇’,我们是‘剧团’。”
天空中,出现了一张张奇形怪状的剪影,剪影的姿态显得狰狞可怖,四面八方传来嬉笑声,这寂寞的天地因剪影们的出现,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郑修目光在剪影们身上扫过,欢乐的气氛却莫名让郑修觉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浓的“悲伤”的味道。他默然,伸出手掌,任由一束束“理”,在指尖缠绕着,在身边穿梭着,任由笑声与掌声,将他包围。
“转换,穿透,复原,移位,变化,隐藏,切割,逃脱……预言。”
“魔术吧,不过就是最基本的手法与技巧,相互组合,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魔术师微笑着翻转手掌,这个动作其实是魔术师在开始表演时的“起手式”,他在向观众们,示意他的手中没有任何东西。
郑修明明知道魔术师是在借“魔术”的名头变“魔法”,但他仍是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魔术师的“表演”。
这是魔术师……最后的表演。
这也是梦魇剧团的……绝唱。
“我预言,你们将平安归来。”
“我预言,漫长的夜终将结束。”
“我预言,剧团的灯光总有一天,会照耀着源海的某个角落。”
“我预言,会有一束光,点亮你们前行的路。”
“那么,”
一根黑白分明的手杖在魔术师的手中灵活地旋转着。
“我将让你们,抵达那宿命的尽头。”
“3,”
“2,”
“1。”
“祝你们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啪。
魔术师打了一个响指。
所有人眼前就像是瞬间关灯又瞬间开灯后,一灭一明的刹那。万分之一秒的刹那后,所有人回过神时,已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天地。
铅灰色的黑色漩涡,重重交叠,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凝固着。不,郑修低头,他甚至无法确定头顶上的“漩涡”团是否是天空,而他脚下所踏之处是否是大地。
粘稠的液体在脚下翻滚着,宛如云海,又似一个巨大的锅炉。
橘猫呢?
庆十三呢?
他们呢?
乌璐璐呢?
尼尔呢?
所有人都消失了,这空旷的古怪地方,只剩郑修一人。
站立片刻的郑修忽然抬起头,惊讶地望向“侧面”。
只见一个无比巨大的“酒桶”,也就是乌璐璐在光幕上出现过的那艘“世界舰”,身后喷着滚滚的“源”,破了一个大洞,快速地崩解着,向这边坠落。
一个比世界舰庞大数百倍的手掌,手掌上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竟从漩涡中拍下,将奄奄一息的“酒桶”拍向地面。
方向在错乱着,酒桶被拍飞了,旋转着离开,一瞬间便消失在郑修的视野范围内。
“乌璐璐!”
郑修万万没想到一出现便看见“乌璐璐”的世界舰坠毁一幕,正想追上去看看,下一秒却感觉到背后发凉,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雪莉不知何时出现在郑修的身后,她的脸上所流露出的是郑修陌生的神情。
“叔叔,你果然还是来了。”
雪莉如往常一般嘟着嘴抱怨道:“明明,叔叔你不用进来也可以的,这座‘塔’,对叔叔来说太危险了。”
“塔?”
郑修注意到雪莉的话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词。
“叔叔没发现吗?”雪莉好奇道:“这就是一座塔啊。”
穿着雪白连衣裙的雪莉一尘不染,她光着脚,轻轻在脚下“跺”了一下:“就是这座塔,他们都在这里哦。”
“他们?”
雪莉略作思考,点点头:“是‘他们’,‘他们’,‘全部’,都在这里了。”
郑修脸色一变,他一边警惕着雪莉,高高飞起。
他一瞬间跨越了不知多少距离,在这里,没有重力,没有空间,没有时间的概念。
他第一感觉是错的,这里根本就不分所谓的“天空”与“地面”。
一边升空,郑修“神识”探出,下一秒浑身一震。
正如雪莉所说,这是一座塔。
一座……无比巨大,比郑修所认知中的任何“概念”都要巨大,比“世界”、“宇宙”、“时间”、“轮回”,更深,更远。他站在一座仿佛贯穿了源海的“塔”上。
塔上挤压着数不清的尸骸,蠕动的血肉,翻涌的骨头,粘稠的神血。
在这些挤压的血肉中,郑修“看见”了巨大的齿轮,苍白的手掌,扭曲的佛,蝙蝠形状的山丘,猫爪形状的湖泊,破碎的门……郑修所能想象到的,不能想象到的,活着的,死去的,分解的,融合的,一切,一切,一切,以极其暴力的方式,挤压化作了一座……塔!
这是一座塔?
郑修目露骇然,瀑布般的黑色流光在他的双眸中冲刷着。他努力想要窥见这座塔的全貌,可他毕竟只是神啊,区区的神啊。刹那间,一股比蚂蚁更渺小,比蚍蜉更卑微的自卑感,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
这座塔上,聚集了源海中能见到的,或郑修从未见过的“一切”。
神,主宰,人类,生物,一切,一切,都化作了“塔”的一部分。
“呕——”
一股天旋地转感诡异地挤入郑修的大脑,他竟发出了阵阵干呕。
“嗡嗡嗡——”
数不清的声音就似一个勺子,疯狂地在郑修的脑中搅拌着。郑修没办法听清那些声音在说什么,亿万生灵、神、主宰的怨气,他们的愤怒,他们的不甘,汇聚成一个声音,瞬间摧毁了郑修的意识。
如同海啸,浪潮,无法抵挡。
在这庞大的“集体”面前,郑修太渺小了,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