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文明下,资源匮乏,争夺、易主、交换,是常有的事。
火鼠帮前任首领喜好酗酒,性格残暴。郑修闯入那节废弃的地铁车厢时,车厢里横七竖八地摆着许多空的酒瓶。
但让郑修意外的是,他随后竟在火鼠帮的仓库中,找到了一套完整的咖啡用具,还有几罐放了不知多久的陈豆。
这显然不符合火鼠的品味,很有可能是营地前任主人留下来的“物资”,因为保存完好,十分珍贵,被火鼠放仓库里尘封,等待有缘人,用以交换别的珍贵物资。
“喔!不错哦。”
两世为人,当郑修找到这玩意时,即便是陈旧的豆子,也让郑修不由心生惊喜,有种莫名的情怀在他心中悄然滋生。他打开盖子闻了闻,还能接受,便找了一个干净的房间,烧壶热水,将豆子磨成细粉,保存完好的滤纸小心翼翼地摊开置入滤杯中。
用并不十分标准的手法手冲一杯,郑修随手打了一个响指,空气中的残余水分瞬间被抽干,在虚空中结成一块块冰块,落入杯中。
一杯简易的冰咖完成了。
郑修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端起冰咖喝了一口。
“啊……”
郑修发出叹息声。
“这玩意……好喝么?”
橘猫看见郑修露出享受的神情,一只眼睛睁大一只眼睛眯起,对这坨黑麻麻的液体的味道表示出合理的怀疑。
“试试?”
郑修笑着将印有红色工人举着拳头图案的杯子递到安妮面前。
安妮沉默了一下。
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一口。
“呕——”
下一秒,小母猫趴一旁剧烈地干呕着。
如孕吐般呕了一轮后,橘猫继续蹲在郑修身边,看着郑修津津有味地喝着粗鄙的冰咖,露出思考人生、心有余悸的神情。她似乎在思索那杯咖啡的出现到底是神性的扭曲,或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不作为。
“对了喵,你那把飞刀……”
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哭声,火鼠帮的营地正因火鼠的死,处于一种劫后余生的情绪释放中。橘猫觉得人类这种歇斯底里的哀嚎与恸哭很无趣,便想办法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她想起了郑修杀人类时所用的招式,在她看来,这种直接将“权柄之力”捏成形状丢出去的做法,太低端了,格局不大。
“那把飞刀怎么了?”
“所以,你的‘囚者’,破格之后,的确在你身上留下了点什么?”
郑修喝着冰咖,时不时拇指搓动,搓点冰块下去保持恒温零度,微微一笑:“不是很好理解么?囚笼破了,我自由了,但同时也失去了囚者所带来的便利,那座心牢,能进入鬼蜮……噢,估计以后也不存在什么正儿八经的鬼蜮了,我将那个洞填上了,还有新的化身卡。破牢而出,必定要付出代价。”
“可我在那一片虚无的精神海中,确实找到了……一块碎片。一块囚笼的碎片。”
郑修闭上眼睛,揉着额头上留下的疙瘩,陷入沉思:“那块碎片就好像在提醒我,不能忘记这段经历,不能忘记我被囚禁时所经历的一切。”
“我觉得它……留下了一个‘变数’。”
橘猫皱皱眉,郑修前面说得话还好,后面顿时玄幻起来了。“变数?”橘猫小心翼翼地将这两个字重复一次——她担心是某位存在的“权柄”,直呼其名可是会惊动对方的。
“我倒是觉得我的‘修正’之所以是这种形状,和那块碎片脱不开关系。”郑修刚竖起食指,就被橘猫跳起来一脚踩了回去,橘猫没好气地瞪着郑修:“说了多少次别在别的地盘上瞎喵喵亮权柄!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变数’?”
郑修用一根指头轻轻敲着太阳穴的位置,面露苦笑:“我要知道就不会说‘我觉得’了。”
“看来我们的处境是差不多的。”
橘猫老气横秋地用肉球拍着郑修的肩膀。她头一回将郑修摆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上,哪怕只是一瞬间,只是一会儿,只是在“艰难处境”这一点上。这对于心高气傲、自我逼格擅自拉满的安妮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橘猫露出一副“姐是过来人”的样子,抓着郑修的指尖。
“权柄不是这么用的。”
“那怎么用?”郑修好奇起来。
“因神而异、水到渠成。”
“那你这是在说屁话?”
郑修哭笑不得。
“可是,有点速成技巧。”橘猫得意洋洋地朝郑修眨眨眼。
郑修变魔术似地,手掌一翻,又一个蝙蝠牌罐头出现在掌心中。
橘猫望着那蝙蝠牌罐头好几秒,“啊哒喵!”,愤怒的橘猫茸毛冲天而起,一掌拍出,罐头无声凹陷,那蝙蝠图案竟被一个肉球形状的印记生生抹去,橘猫一怒,恐怖如斯。
安妮大人美滋滋地将“不知名罐头”抱进怀里,用脸蛋不断地去摩挲着,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舔。似乎在舔罐子上凤北残留的味道。
橘猫是爱恨分明的人,一是一,二是二,商标归商标,里面归里面,将商标抹掉了就和那只死蝙蝠没半毛钱关系了。再说,将那死蝙蝠的图案变成自己的形状,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牛头猫……咦!橘猫忽然眼睛一亮,如发现新大陆般两眼冒着光。
这,有道理啊!
橘猫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好,就这么干!
得让那死蝙蝠付出应有的代价!
橘猫抱紧“不知名罐头”,下了奇怪的决心。
郑修望着橘猫抱着罐头,表情变了几回。他从橘猫脸上那颤抖的茸毛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兴奋?禁忌的快感?郑修说不清。
等了一会,橘猫满足了,她将罐头压屁股下,蹲在罐头上说道:“你成神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快吗?”郑修闻言一愣:“算上轮回那些日子,都有一千年以上了。”
“一千年算什么东西?”橘猫翻了一个白眼,一副小破孩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道:“年是你们下等生命用来衡量时间的工具。”
“但,当你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当漫长的光阴变得无趣,所谓的永生也将变成一种诅咒。以后有机会出去了,别再说多少年多少年,丢人。”
“那该怎么说?”郑修坐直了身子。
“‘纪’,在主宰的眼中,时间、生命、世界的交替,是以‘纪’作为衡量单位的。”
“一纪,是一百年?”郑修想了想。
“错。”橘猫摇摇头:“一个文明从诞生到毁灭,称为‘一纪’。神与主宰应高高在上,作为下等生命的观测者、掌控者,理应以下等文明的兴衰,作为时间的衡量单位。”
“一个眨眼,一个呵欠,一次呼吸,一次静坐,一场沉眠,你能知道自己经过了多久吗?呵呵,不会知道的,唯一能够作为记录的,只有你所掌控的文明,一次兴衰,这个文明记录在日志或史书上的痕迹,才能作为‘一纪’。这‘一纪’,短则数百年,长则上万年。咦?吾似乎扯远了。”橘猫反应过来,软绵绵鼓鼓胀胀的猫腚挪动,在罐头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道:“总之,可以看出,你成神的过程,太快了,快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郑修想了想,按照橘猫这种说法,他那一千年确实不算什么。
“所以,你不懂得如何运用‘权柄’,理所当然。你如今就像是掌握了绝世神器的小孩,只会胡乱地挥舞神器,却没有相应运用的办法。”
“你之前不是还说水到渠成么?”郑修眼角抽了抽。
“是水到渠成,得花个四五纪的功夫吧,就差不多了。”
“那我现在把这个世界彻底灭一遍,算不算一纪?”
“……你是恶魔吗?”橘猫吐槽道,但认真想了一会:“算。”
“嗯?”
“但没必要,太浪费时间了,看在罐头的份上,看在凤北的份上,吾现在就告诉你速成的办法。”
“细说。”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你有一把手枪,你会怎么用?”橘猫伸出爪子,作出了一个握枪的姿势。
“……射?”堂堂的主宰问那么低级的问题,让郑修反倒有点不太肯定了,怀疑是不是有别的更高端的答案。
“若给你一把剑呢?”
“刺?”
“给你一把刀呢?”
“砍?”
橘猫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这就是答案。”
郑修:“-_-???”
“人性向神性的过渡,并非简单地是剔除人性中的卑劣、杂质那么简单。这就是你的固有印象,是生而为人的惯性。若是让你放弃此刻的外形,彻头彻尾的成为另一种生命,你愿意吗?”
“那就得看看成为什么生物了。”郑修老老实实回答。
橘猫默默指了指那破旧的杯子。
郑修摇头。
“呵,区区的神。”橘猫嗤笑,面露鄙夷。
郑修懂了,怪不得主宰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猫,蝙蝠什么的。
郑修不理解:“那和你所说的‘速成’,有什么关系?”
“有呀。”橘猫挪了挪屁股,压着罐头:“权柄在经历最初的诞生期后,会渐渐演变成其他的外貌,这个过程,十分漫长,通畅与一位神,或一位主宰的喜好、经历、感悟有关。这就是吾所说的水到渠成。”
“例如?”
“例如……”橘猫想了想,突然想起了屁股下的罐头,一下子怒气就飙起来了,咬牙切齿道:“那死蝙蝠手里抓着一把铲子,呸!是一对铲子!”
“铲子?”郑修愕然:“这和……咳咳,‘说不得的不能睡觉’的权柄有什么关系?”
郑修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一头蝙蝠,双手握着铲子,左一铲右一铲的鬼畜画面。
怪。
“你认为有没有关系重要吗?只要它本身的存在,它的神性,认可了这种外形与权柄之间的联系,那就足够了。”
橘猫语气一顿,反反复复地想起那头死蝙蝠,让她的心情又翻云覆雨起来,这成了她心中一根刺,一个痛点。好不容易平复后,橘猫继续道:“权柄的外形,会让他成为你更趁手的武器,你会下意识地知道如何运用,就像你知道刀是用来砍的,剑是用来刺的那般。”
“你说的……大概是神的条件反射?”郑修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橘猫的说法:“也就是说,以权柄作为内核,我在得知了这件事后,有意识地、主动的、刻意的,为这个权柄创造一个合适的……外形,或者说……外壳……姿态?这样,才能合适地发挥出权柄的威力?”郑修低头,他毕竟是神,橘猫的点拨让他拨云见日,脑中灵光一闪,喃喃自语:“是了,你的‘优雅’,我的‘修正’,都是无比抽象的概念,我要做的就是将‘抽象’具现化。”
“而且,用‘外壳’将‘权柄’包裹起来,也有另外二层好处。”橘猫笑道:“第一,权柄是本源,但同时权柄也是脆弱的,被会其他存在觊觎,会被祂们破坏,会被祂们摧毁,外壳有着保护权柄的作用;第二,包裹着外壳的权柄,能最大限度地隐藏权柄的气息,最起码,不刻意去看是看不出来的。这时候,你可以设定第二层‘外壳’。”
郑修喝着咖啡,想了一会,还是觉得抽象。这时他望着压着罐头蠢蠢欲动的橘猫,心生好奇:“对了,你的权柄‘外壳’是什么,我从没见过。”
橘猫闻言,面露得意:“自然是极致的优雅。”
“还没碎?”
“……呜呜呜。”橘猫的得意因郑修的一句话烟消云散,露出哭脸。郑修懂了,碎了,没完全碎。
哭了一会,坚强的安妮再一次收拾心情:“吾为‘优雅’创造了两层外壳,‘伪名’与‘真名’,当然,外壳这玩意怎么称呼不重要,你喜欢就好。”
“伟大的、高贵的、傲娇的、不朽的、破了却没完全破的安妮大人,看一看?”
橘猫想了想,答应了:“也罢,让你见识见识也好。”
说着,橘猫用爪子打了一个响指,浑身气息一变,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出来吧,莫妮卡。”
安妮话音刚落,郑修呼吸陡然一滞。只见橘猫身后的虚空,猛然一阵离奇的扭曲,一双让郑修不知该用什么词汇去形容的“玉足”,从安妮的身后优雅地探出。
修长白皙、丰腴圆润、纤尘不染、晶莹剔透、洁白嫩滑、芊芊如玉……仿佛郑修所能想到的一切最为美好的形容词,落在那一双“玉足”上,都是对那一双玉足的亵渎。
一双?
一个“人”从扭曲的虚空中走出,郑修艰难地移开目光,目光从那双玉足向上移动,从安妮身后走出的,竟是一位穿着黑色皮衣超短裙、双足光洁、极致优雅的……猫女。
猫女的半边脸碎裂,只剩一个黑乌乌的空洞,而右半边脸眨着绿色的猫瞳,不带感情地注视着郑修。
郑修打量着“莫妮卡”,她脸虽然碎了一半,但可以看出,莫妮卡在完整时,确实不负优雅之名,挺“玉”的。郑修还注意到,莫妮卡脸上似乎有一些缝隙,像是某种机械的驳接痕迹。
“真名呢?”
“你在想屁吃呢!在这里放出‘真名’,是要全面开战吗?”
橘猫没好气地瞪着郑修,爪子一挥,将莫妮卡收了起来。
没有亲眼看见“优雅”的完全姿态,郑修颇为遗憾。可当“遗憾”这种情绪生出的瞬间,郑修哑然失笑,这种遗憾算不算是被“优雅”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将“莫妮卡”的形象从脑中剔除出去后,郑修神情平静:“所以,外壳的形象,甚至可以是某种生物?”
“莫妮卡不是生物。”橘猫摇头:“就是纯纯的外壳。总之,速成方式已经告诉你了,你好好琢磨吧。运气好的话,离开这艘船后就差不多有点苗头了。”
橘猫虽然挺看好郑修的潜质,但起码得下次了,生而为神总有极限,不会那么离谱的,刚和你说就能立即搓出来,闹呢?
橘猫话音刚落,郑修默然点点头,咻了一口咖啡。
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郑修放下杯子:“进来。”
米娅捧着一沓书籍走入车厢。
最上面一本,封面上描绘着曾经的热带风光,以及性感火辣的金发女郎。
米娅似乎认为郑修会想看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