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点”是由他的鬼蜮所诞生。
郑修接受了这件事。
所以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炒鸡炒鸡炒鸡巨大的鬼蜮?
具体的原理,郑修无法理解。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郑修本人,对此其实也很懵。
异人的鬼蜮有着各种“形状”,他是知道的。
可他自己也没料到,他的形状那么地……“宏伟”。
简而言之就是,大。
很大。
非常大。
“男人大一点,不是很正常?”
当郑修接受了这个离奇的设定之后,在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让郑修变得荣辱不惊了。
在那之后。
安妮大人仿佛与“炸鱼饼”杠上了。
它嘴上不说,但郑修认为,它想证明一件事:没有凤北的炸鱼饼也很好吃。
它教会了月玲珑做炸鱼饼,可仍是炸不出凤北的味。
月玲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听一头会说话的小猫指挥,成天泡在厨房里做炸鱼饼,但她隐约知道,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是对小猫,还是对丈夫而言。
味道总是不对。
安妮大人让月玲珑加点别的。
于是月玲珑尝试加了大葱、茴香、辣椒、柑橘、豆腐脑……
把安妮大人的味蕾折磨得死去活来。
六月的天,如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前一秒还晴空万里,过一会,乌云盖顶,大雨倾盆。
屋檐下,滴滴答答,郑修正无所事事地坐在屋檐下,看着瓢泼大雨,落在院子里,积成一汪汪小水潭。
一头形态妖娆步态优雅的橘猫,口中刁着一块深褐色的炸鱼饼,踱到郑修身旁,一屁股坐下,背脊挺得笔直,郑修起初没说话,直到,他鼻息翕动。
从橘猫口中,郑修闻到了奇怪而浓烈的味道。
“你在吃什么?”
“咔嚓!炸!咔嚓咔嚓!鱼!咔嚓咔嚓!饼!喵!”
“臭豆腐口味的炸鱼饼”很脆,橘猫一张口,发出清脆的响声。
味道更浓了。
是臭豆腐,月玲珑在里面加了臭豆腐。
郑修捂住鼻子,他察觉到“炸鱼饼事件”正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安妮大人和郑修在奇怪的地方较劲着。
“呃……好吃吗?”
郑修想了想,本想保持沉默,但他没忍住,很好奇安妮吃了这新的口味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般。”
安妮伸爪抹抹嘴,踩着郑修的大腿往他怀里钻,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躺下。
橘猫蜷缩成一个毛茸茸的球,脑袋窝进了肚皮里。
它嘀嘀咕咕:“一定加了点什么喵。”
“你……”郑修嘴巴张了张。
“叫安妮大人。”
“好的安妮。”郑修改口:“你似乎越来越像一头猫了。”
“只是更加稳定,仅此而已。”
“这么一说,你不会变回普通的猫了?”郑修露出纳闷的表情。
“呵呵。”蜷缩成团的安妮发出奇怪的笑声:“从来,就没什么猫。只是在你眼里,是一只猫。”
“什么意思?”
“喵,你想看点别的吗?”郑修怀里,安妮猛地抬起头,用两颗绿油油的眼睛盯着郑修,似乎藏着一丝丝的期待。
郑修猛地想起了“玉足”,下意识抖了一个哆嗦,颤了颤。
“不要。”郑修毅然拒绝,么有一点点犹豫:“猫就猫吧,挺好的。”
他渐渐地习惯了安妮的说话方式。
用她的话来说,她说谜语是有原因的。有些话她不能说那么明白,说明白了郑修未必懂,懂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说不明白。
郑修知道安妮并非是在唬他,郑修眼睁睁地看着白鲤村一旁镇上那老人两腿一蹬死在面前时,他就知道了,与常闇有关的事,哪怕仅仅是“理解与靠近”,都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常人无法承受,异人与常人不同,但也仅能多承受一点点罢了。
雨一直下。
到了晚上。
郑修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块臭豆腐坐了一天。
味道散去些许。
雨正大时,霍惑披着蓑衣,冒雨来访。
郑浩然在偏院接待霍惑,二人兄弟情深,在室内沏茶长谈。
雨停时,月色皎洁,繁星闪烁。
霍惑压低斗笠,走出郑家,却被郑修在门外拦住。
“霍叔。”
郑修拱拱手。
霍惑眉头一皱,随后舒开:“贤侄。”
“借一步说话?”
霍惑注意到郑修怀里抱着一头橘皮小猫。
两颗如绿宝石般冒着绿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惑,瘆得慌。
二人来到角落。
郑修开门见山,问起霍惑来访一事。
原来霍惑这回的确是找郑浩然叙旧来着,郑修想多了。
可既然人都拦下了,郑修问起史文通案件的后续。
“呵呵,”霍惑咧嘴一笑,意味深长地瞥了郑修一眼:“史大人?史大人一案,早已一锤定音。城中各大仵作开棺验尸,纷纷咬定,史大人作风不检,死于马上风。”
霍惑朝郑修眨眨眼。
怪不得史文通身为刑部尚书,横死房中,最后却如此风平浪静,仿佛没死过似地。
“话说回来,霍某在你们家院子里,无意中看见一位家丁。”霍惑忽然眯了眼睛:“那腿,挺利索啊。”
郑修心中咯噔一下,神情自若:“是啊,新招的,祖籍燕州,家道中落,如今无依无靠,底子清白,小子一时不忍,便收留了他。”
霍惑:“那腿……”
郑修点头:“腿……是跑得挺快的。”
霍惑瞪着郑修,郑修无辜地眨眨眼。
片刻后,霍惑与郑修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那人叫什么?”
“庆十三。”
“庆十三。”霍惑重复着这个名字,琢磨几下,然后点点头:“不错。我记住了,庆十三。”
雨已经停了,霍惑摘下斗笠,手腕一抖,水珠簌簌。他将斗笠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往外走。
“对了,明日一早,外出祈福的长公主,要回宫了。”
霍惑留下了这么一句,洒然离去。
郑修知道,自从魏阳尊死后,新帝当立,长公主辅政,这富有争议的局势让朝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随着郑修对“赤点”了解越深,越对这朝廷之争没有兴趣。
格局太小了。
区区的朝廷。
他没有兴趣。
回头看了一眼,笑声朗朗,老爹似乎和老妈又在撒狗粮。若凤北仍在,这种日子似乎就是他曾经无比期盼的生活。
高堂健在,妻子贤惠,儿孙绕膝,四代同堂。
郑修这一回眸间,霍惑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黑夜中。回房途中,郑修琢磨着霍惑无端端说出这句话的意味。其实郑修到现在都不曾确定霍惑到底是保皇派还是长公主派,他留下这句话,是几个意思呢?
略有心事走回屋内,屋顶上,庆十三朝他笑眯眯地招招手,一转身,他隐于黑夜中。
“回来了,都回来了。”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幕让郑修唏嘘不已。
回到房中,已是深夜,雨后空气薄凉,昼夜温差较大。月玲珑穿着单薄的亵衣在屋内燃灯等候。
“夫君。”
月玲珑乖巧地上前替郑修宽衣解带,这时橘猫揉揉眼睛,两眼一翻,她知道他们即将办些什么事,主动跳到窗台往外迈着步子离开。
“哼,人类,容器。”
月玲珑心有余悸地望着橘猫离去的背影,她至今仍没告诉郑修那头猫会说话此事。事实上她不知如何告诉郑修那头橘猫的怪异处。
她以为只有自己能听见猫吐人言,殊不知她的夫君知道的比她更多。
二人躺在床上,背对背,二人之间隔着半人宽的间距,似一道鸿沟。
郑修在被窝中时不时勾着尾指,感受着那若有所无的“理”,在想事情。
黑暗中,温热的娇躯贴了上来。
月玲珑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剥干净了,仅剩肚兜贴了上来。
郑修愣了愣,他没忘记,如今月玲珑才是他的夫人。
“夫君,月牙儿想要一个孩子……”
月玲珑用温柔却不失坚定的口吻,微微颤抖着,小声说道:“我们的孩子。”
……
翌日清晨。
不等日上三竿,郑修早早便起床了。
郑修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他望着熟睡的夫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他自从寻回与凤北有关的记忆后,不知如何面对如今的夫人。他仿佛就是一段本不该出现的孽缘。
安妮大人一早就在门前蹲着,看见郑修出门,不愉道:“哼,愚蠢的容器,都怪你。”
郑修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她没空给吾做炸鱼饼了。”
安妮气呼呼地指着屋内。
“那……我试试?”
郑修摸摸橘猫的头,橘猫眼睛一亮,她左右晃动着尾巴,像小虎鞭似地抽得啪啪响,橘猫身后甩尾竟甩出残影。可她的脸却歪向一侧,不情不愿地说道:“愚蠢的容器,看在你这般诚恳的份上,吾给你一次机会。行叭,喵。”
月玲珑偷偷摸摸给橘猫做炸鱼饼已经有些时日,郑修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昨晚折腾一宿,月玲珑累坏了,郑修只能亲自到市场一趟。
早起的集市天未亮时便已经堆满了人,远远地郑修便听见了集市传来喧嚣的吆喝。
郑修在皇城中也算是名人。名将之后,挂名少将军,忠烈后代,不敢说横着走,直着走问题不大。没多久郑修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了几条仍活蹦乱跳、刚上水不久的鲫鱼。隔壁大道传来了兵荒马乱的声音。
“这位大哥,隔壁街发生啥事了?”
郑修随口问从那边跑来的一位中年大汉。
“咦?少将军?”大汉认得郑修,几番客套后,便回道:“少将军,你不知道?今日是长公主殿下外出祈福回宫的日子,隔壁街上,官爷们正赶人呢!闲杂人等不得挡道。”
“谢了!”
郑修想了想,提着几条活鱼,往那边跑。
“愚蠢的容器,别耽误正事。”
橘猫两手扒拉在郑修头顶,蹲得稳稳的。“啵~啵~啵~”只见安妮大人一下下地用软绵绵地肉球拍打着郑修的脑袋,藉此表示心中的不满。
她似乎觉得没有什么事能比炸鱼饼更重要,更称得上是“正事”。
“你难道不好奇长公主是谁?”
郑修反问。
橘猫想了想,认真回答:“不好奇。”
“你知道?”
“哼,愚蠢的容器。”安妮大人两手抱在胸前,不屑地解释道:“吾与你们所看见的东西不同,吾等双眼直视本质,并不会被肤浅的表面所迷惑。”
“什么意思?”
“在吾眼中,只有‘区区人类’与‘区区容器’的分别。”
“……你意思是,其实你是个脸盲?”
郑修稍稍翻译了一下。
“……”
他好像说中了。
“肃静!”
“肃静!”
“肃静!”
穿过小巷,郑修目光远眺,看见了成排明晃晃的铠甲,交叉的长枪在街道上将百姓隔开。
一股奇异的味道钻入郑修鼻子。
好像是一股香料的味道。
人群被官兵的兵器推向两侧,汹涌的人潮挤在一块。
郑修发现自己挤不进去,他钻回巷口,手掌在身前一抹,一抹斑斓的色泽如瀑布般向下流淌。
“幻彩纱衣。”
别的不说,郑修如今可是走着【画师】门径推开了最后一道门扉、抵达尽头的异人,他如今的“画术”用“出神入化”去形容也不为过。
他的天生异人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到了随心所欲、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
郑修浑身裹在奇异的辉光中,阳光映下,他的身影渐渐地隐匿于巷子里,只余一片几乎不可用肉眼察觉的光影扭动。
这是类似于“迷彩装”的障眼法,这般雕虫小技,郑修连笔都用不上。
使出障眼法遮住他与橘猫的身影,郑修跃到房顶上。
只见城门到皇宫的笔直大道,被官兵们清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一辆华丽的纱帐辇车,由两匹毛发纯白的骏马牵拉着,从南正门缓缓驶入。
纱帐中,一道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郑修眯着眼睛看着那道倩影,他无法透过纱帐看清长公主的脸。他依稀看出,长公主身穿一袭嫣红的华丽罗裳,怀中抱着襁褓。
一行如僧侣般,浑身裹在纯白色长袍中的人,两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有序地跟随在长公主的辇车旁,如护卫般。
那奇异的香味似乎就是从那白袍僧侣身上传出。
“咦?”
蹲在郑修头顶上的橘猫捂着鼻子,她似乎受不了那股香味。忽然,橘猫两眼发亮,肉球拍打郑修的脑袋,提醒道:“那里有四个容器。”
橘猫会用“容器”称呼“异人”,郑修早已习惯。让郑修惊讶的是,在长公主身边,竟有四位异人?
“怪了。”橘猫捂着鼻子:“这味道,难闻。”
“哇哇——”
就在这时,长公主怀中的婴儿发出凄厉的哭声。
“乖,别哭哦。”
安静的街道上,长公主轻轻晃着襁褓,哼着一首歌。
当郑修听见长公主的声音时,脸色已经出现了变化。
「人间总有一两风,扰我十万八千梦」
「总有美酒二三盏,解我心头离世愁」
……
纱帐中,婴儿渐渐停下哭闹。
“二娘……”
郑修喃喃自语,神情出奇地平静。
他认出了长公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