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十八斩,源自二十年前在白鲤村中壮烈牺牲的宝藏王苍云。
这一套功夫即便放在两百年前诸多武学大放光彩的武林中,也能在江湖白晓胖的兵器谱上排入前列的刀技,如今成了郑修最常用的平砍输出招式。
自习得【盘龙十八斩】后,郑修用起来越发得心应手,有如臂使。
正所谓水滴石穿、积少成多,郑修平日里累积的熟练度,在极度愤怒、且在【囚者】推开第七门扉的前提下,由“炉火纯青”踏入“登峰造极”境界。
这已经是和金色传说特质【天地交罡归一剑意】到了同一境界。
至于名为“盘龙十八斩”的功夫会出现第十九招。
就像双飞同时被称作三批,四大天王有五人,七大门派有八个的道理一样,郑修觉得会出现第十九刀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来不及感受着特质突破至“登峰造极”时那融会贯通时的醍醐灌顶感,在香姑被一招“舍身屠龙”噼成青烟消失于郑修眼前时,他心中怒火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与难以描述的疑惑。
郑修唰唰几刀剁碎了香姑裙底长出的奇怪触须,那几刀是有砍到肉的感觉。可在砍死香姑时,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落空感,令郑修幡然醒悟。
唰!
郑修面无表情,在香姑的闺房中挥出几刀,凌厉的刀气眨眼间将屋内陈设噼碎。
呼~
冷冽的夜风灌入房中,彻底散去了弥漫的兰花香气,郑修抬头望向窗外,月晕在乌云边上染出的妖紫色渗满了郑修的双眸。
【灵感】!
郑修一愣,当机立断过一个灵感,开启灵视。
灵视下,鲁镇仿佛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团中。
“还没形成暗帐!果然是烛,与‘从前’如出一辙的布局手法!”
郑修用“灵视”确认鲁镇上空还没形成完全封闭的“暗帐”,也就是说此处的“鬼蜮”尚未成型后,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将屋内噼得稀碎,仍未发现香姑踪迹,这时他才摸着额头确信香姑是真的消失了。
“是化身?”
“怎么可能?”
郑修左思右想也无法理解,烛为何会懂“化身”的能力。他一直以为借化身“神游”天外是【囚者】独特的能力。
只是此刻郑修也无暇多想,若香姑真的只是烛的其中一具“化身”,这些年他的神出鬼没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烛无处不在,却难以寻获。
在黔南镜塘镇,烛也曾以“老净巫”的身份活在那里,从当地居民的反应中,烛似乎在那里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此刻郑修心中乱糟糟的,但在短暂的疑惑后,郑修心神一沉,一脚蹬碎房门,几步窜到楼下。
燕春楼中早已是一片狼藉,大堂中,司徒庸医者仁心,正俯身查看唱台上失去意识的歌女的伤势。
司徒庸抬头看见小马郑修提着刀从楼上杀到楼下,眼睛一眨不眨,他望向自己的刀,上面沾了一层奇怪透明的粘液。
“老夫的刀!你砍了什么!这可是善良的刀!救人的刀!”
司徒庸顿时心疼地想抢回自己的大宝刀,想擦一擦。少年眼疾手快,手腕一缩,没让老神医抢回。
郑修没告诉老神医自己拿他的“善良的刀”砍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直立在栏杆上静静看戏的橘猫这时打了一个呵欠,从高处跃下,稳稳落在少年头顶。
君不笑嘻嘻哈哈地笑着:“看戏咯!看戏咯!”
“别狗叫,再叫扣钱。”
郑修瞪了君不笑一眼。
君不笑立即换上了一副“冷漠”的正经面具,不嚷嚷了,双手背负,总算流露出曾经上弦肆的风范。
郑修取出常世绘,联络蛇。
蛇那边却没有回应。
“出事了!快回去!”
郑修、司徒庸、君不笑、橘猫,三人一猫与外面的喜儿、殷青青、叶汇合。
街道上满是惨叫的人群,叫着叫着醉倒在地的采花客。街道上的骚乱叫醒了鲁镇的夜,一盏盏油灯逐渐亮起,愤怒的妇人提着灯笼,在街道上寻找自己那不争气的丈夫。
“叶!”
郑修神情严肃,朝叶招手。
叶轻飘飘地落在郑修身边,举止宛若人间仙女,温婉动人。
“小少主有何吩咐?”
叶眨着眼睛问。
“我问你一件事,事关重大,你必须如实道来。”
郑修看着叶的眼睛问:“蛇是否是天生异人?”
叶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摇头:“蛇虽然自小被白蛇抚养长大,身体出现异变,但她,绝非异人。”
“你肯定?她身上每一处你都看过?”
叶清澈的眼睛与郑修对视:“叶,很确定。”
“难道是白秋月?”对于叶的话,郑修选择相信,他摸着额头沉思几息,喃喃自语:“烛在这里布局有一段时间了,恰好被我搅和。可如果我们没来,他难道是想用这里的‘局’,去弥补二十年前的失误?”
“他已经找了两位‘人柱’去填补二十年前的‘缺失’?”
“一旦让他填补成功了,所有的扭曲都会拨乱反正?”
“喵!”
这时橘猫望向客栈的方向,叫了一声。
这一次郑修在学会【外语】后,头一次没能翻译出橘猫的喵言喵语。
“白秋月如果是他的人,白秋月会不知烛的算盘?真有人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替另一人卖命?”
这时君不笑从容举手,笑了笑:“那得看银子给的够不够了。”
“我没问你。”郑修这次直接取出小本,唰唰在“君不笑”名字后面又写了一个“正”字。迅速画“正”光速收起“赤王小账本”,向众人沉声道:
“叶、唱戏的,无论你们二人用什么办法,用影子戏控制他们也好,用曲声催眠他们也罢,用最短的时间,让他们离开鲁镇,越远越好!万万不可靠近这里。”
“殷青青,你是异人,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到鲁镇城墙之外,莫要靠近。但也不能太远,留意常世绘的通讯,随时听我吩咐。”
郑修之所以能停留在鲁镇,靠的就是【时妖驿站】。
一来,多亏【囚者】门径在经历食人画鬼蜮晋升后,【神游】能力大幅提升,他在驿站周围的活动范围较前扩大许多;
二来,【时妖驿站】的【体格】是“曲径通幽”,顾名思义,【时妖驿站】的规模是狭长型的,郑修体验过了,的确很狭长,能够抵达非常深入的距离。
城墙与客栈距离不过几里路,问题不大,一旦郑修感觉到与驿站分离的前兆,可通过常世绘通知殷青青随时调整体位,时刻保持化身与驿站的紧密连接。
面对小马赤王的吩咐,殷青青、叶、君不笑三人没有疑问,点头称是。
君不笑此时也不再嘻嘻哈哈,他在关键时候,终于表现出晓部七人众应有的靠谱之处。
“包在我身上。”
君不笑取出剪刀,冷声应下。
“那我们呢?”
喜儿指了指她自己。
“抓稳!”
郑修往胸口一拍,此刻的他不再藏拙,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夜空,自郑修胸膛,“牢中雀”与“诞魔”融合后的奇异印记,如漆黑的血管纹路般爬满郑修的全身。
牢中雀在高空中拖出墨色的光影,飞速升空,折返向下,落在郑修头顶,与之融合。
白皙的脸蛋上布满黑色的纹路,一张惨白的骨面遮住半脸,獠牙长出,一侧肩甲骨隆起,“波”地一声,一片闪动着墨影流光的片翼自郑修背后伸出。
在叶、君不笑、殷青青三人不同程度惊愕的目光中,郑修两手分别抓着喜儿与司徒庸二人,冲天而起,径直飞向客栈所在的方向。
“小少主!”叶吹响芦苇笛,朝夜空大喊:“替我照顾好蛇!”说话时叶的神情满是担忧,在不久前蛇便失去了联络。
三人心思各异。
不曾想,那位看似除了俊俏与出手阔绰、还带点天生神力一拳崩断一棵树之外便平平无奇的郑家小少主,自称赤王侄儿的那位少年,竟是天生异人,拥有这般妖邪的姿态。
“干活咯!”
安静片刻后,君不笑咯咯笑着,开心地抡起大剪刀。只见他背后的影子诡异地扭曲着,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十六,他的影子越分越多,沿着墙角、石缝、阁楼、夜色,悄悄地爬向城中每一人的身后。
叶纵身跃起,看了君不笑一眼,在屋檐间灵活地跳跃着,她口衔芦苇叶,笛声悠扬,似潺潺溪水,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殷青青遵从郑修的吩咐,默默地转身向城外走。
他们每一人都身负任务,在郑修的指挥下,扫黄小分队开始运转起来。
夜空中。
郑修化身片翼牢中雀的姿态,掠向客栈。
墨色的流光将夜空一分为二。
下方的光景模湖地在高空疾行的三人眼中闪过。
起初混乱的街道上,在叶的“苇叶笛”,君不笑的“影子戏”两种奇术的影响下,起初眼神涣散、在街道上茫然不动,紧接着便如傀儡般,快速向外走。
“快看!是那些寡妇!”
被郑修单手提着脖子、显得十分无助的喜儿没来得及抗议这种老鹰抓小鸡式的姿势,顷刻间她便被街道上的异象给吸引了注意力。
喜儿不久前才与老神医一同给寡妇们上门送温暖,自是眼熟得紧。只见一位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奇术的影响下,向城外小跑,跑着跑着她们面目狰狞,下身被污血染黑。
啪!
一块块蠕动的肉团从裙底掉落,砸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啪!啪!啪!啪!
从寡妇们身上掉下的肉块越来越多,那些蠕动的肉块哪里是什么婴儿哟!正如司徒庸所说,她们在求了“五通神”后,体内所怀的根本就是无法存活的“孤阴胎”。
如今,在某个不知名原因的驱动下,寡妇们体内的“孤阴胎”成了一块肉团掉下,在人走道空的街上孤零零地蠕动着。
“嘻嘻嘻——”
“哈哈哈——”
“嘻嘻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自鲁镇中掉下的九十九块肉团中传出,那粉嫩鲜红的肉团一阵蠕动后,竟渐渐变成了婴儿人形,发出天真烂漫的笑声,自四面八方,向客栈的方向撒开腿奔跑着。
诡异的“人形婴儿”,那童真的笑语,它们渐渐变得稳健的奔跑步态,城中上演的一幕令飞在半空的喜儿与老神医二人看得头皮发麻,嘴巴开开合合,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那是什么!”
郑修在半空中一个三百六十度花式旋转,借机用翅膀尖尖拍了拍橘猫的屁股。
橘猫稳稳地薅着少年的头发,浑身毛发被狂风呼到脑后。
它被拍了屁股,却没流露出半分不愉,而是两爪托着下巴,望着下方,露出沉思状。
“喵?喵喵喵。”
【似乎是‘元婴’喵。】
“元婴?哪个元婴?”
郑修一愣。
“喵喵喵喵!”
橘猫理直气壮地回答。
【不知道喵!元婴就是元婴喵!】
喜儿与司徒庸二人听不懂喵语,在一阵令人头冒金星的花式眩晕中,他们只听见了一人在问,一猫在喵喵喵。
“小少爷,客栈灯熄了!”
喜儿指着远处客栈的方向。
“看见了!”
司徒庸阵阵干呕,强忍着不适问:“老夫的任务是什么?”
郑修平澹回答,让他们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你们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喜儿:“啊?”
郑修:“老神医你会开刀,喜儿你能缝针。万不得已,只能牺牲那小子了。”
这回喜儿与老神医秒懂了,背嵴嗖嗖发凉。
怪不得他特意带着二人赶回客栈。
原来是为了……剖宫产!
……
喜来灯客栈前。
灯熄人灭,一片死寂。
客栈中店小二的尸身余温尚存,散大的童孔疑惑地望着天花板。
蛇一口咬下,在白秋月胳膊上留下牙印,致命的毒素只需短短几息便能带走白秋月。
蛇是后天的猎手,毒素顺着藏于牙齿中的毒液沁入对方体内后,蛇并未放松警惕,白秋月手臂吃痛,酥麻肿痛发黑,他却咬着牙将竹竿一荡一推,敲在蛇的身上,将蛇击飞。
蛇如弹黄般灵活的身子在墙上一压,紧接着弹射而出,快得只见一道白花花的影子。蛇打算再咬一口,以防对方没死绝。
“蛇?有趣,哈哈哈哈!”
白秋月却大笑一声,另一只空余的手两指并起,勐地插进蛇留下的伤口中,然后快速拔出手指。
哗哗哗!
手臂上的伤口竟如喷泉般,被他两指引出。起初喷出的血是黑色,带着腥臭,但很快喷出的血便成了肉眼可见的鲜红。
手臂肿胀消去,他将自己的血“渡”出许多,虽缓解了蛇毒的侵袭,却也让他失血过多,一阵疲乏感无声涌上。
“墨诳”仍在白秋月与客栈之间的“河流”上嬉戏踢水,白秋月换了一只手抓着竹竿,在河流上一引,紧接着,白秋月背后,一片波纹涟漪无声无息地汇聚成一面镜子般的虚影。
忽然。
就在白秋月似乎有所动作时,他脸色剧变,脖子以可怕的速度隆起。
他痛苦地丢下竹竿,用两手捂住脖颈,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中。
“好机会嘶嘶嘶!”
蛇屈身弹向白秋月,张嘴就咬,果断补刀。可就在此刻,神情痛苦的白秋月嘴巴诡异地张大,那张沧桑的脸因嘴巴过分扩张而变得扭曲。
一颗黑乌乌长满了头发丝的肉团,从白秋月的口中挤出。
蛇浑身一颤,白秋月口中呕出的“头发肉团”,让蛇莫名其妙心中响起一个声音,大喊着: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这是蛇那近乎动物般的“直觉”,在向蛇示警。
蛇动作一顿,四肢强行落地,在地面上匍匐爬行,顷刻间躲到远处。
白秋月口中呕出的肉团在空地上“重组”,过了一会变成了一位浑身不着片缕的女子。
女子长相倾国倾城,眉头轻蹙,似藏愁思。只见她那涂得艳红的指甲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一拨,她表面的皮肤剥落一层,成了一袭红绿相间的罗裳。
“呕”出了女子的白秋月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好一会,他才苦笑着站起:“下次以白某作为驿站进行移动时,能否提前告知一二,感激不尽。”
女子却没理会在身后抱怨的白秋月。
而是面露温婉地朝不远处嬉戏的“墨诳”,张开藕臂,笑道:
“过来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