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之际,赤城的领导班子重新进行了一番调整。
越是大战之际,统帅的领导效应才越显的重要,甚至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关于巡查特使一职,皇帝也只是想方便她在大荣境内行走,并不是真的希望她巡查解决什么朝廷注意不到的事情。
宝春明白皇帝爹的良苦用心,所以也没推辞,将圣旨带在了身边,原本她想是用不着的,凭借他们这一行人的功底,还真不怕被人找麻烦,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了昏官,还给派上了用场。
沈诚临危受命,倍感压力十足,但三姐信任的目光和林大哥看好的言语使他的胸腔火热,情绪激荡不已,体内更是涌起无穷的干劲,并暗暗承诺,一定要在大战之际,稳住后方,竭力配合战斗。
知县大人被押入大牢,择日送回朝廷。
追随他的人,宝春没再插手,让沈诚看着处理。
事情办完后,宝春他们就回到了沈诚的住处,林副将要给换个住处,说是沈诚那里太简陋了。
不过,给宝春拒绝了,说不想招摇,并且嘱咐他,此次出行不想暴露身份,不要对旁人说什么公主王爷来了,只说是朝廷派来了巡察使即可。
林副将愣了愣,“我会让那些人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若是全城的百姓知道朝廷派来了巡察使,肯定激动的不行,认为朝廷总算没忘了他们,有了主心骨,更加有利于抵抗外敌……”
沈诚却担忧地说,“可是,北乌攻城的消息一直被瞒着,很多人并不知道实情,否则,城中将会一片恐慌,大乱。”
宝春说,“都到眼跟前了,还瞒着有什么用,再捂着都该烂掉了,恐慌总比措手不及强,不但要告诉他们,更要激发出他们心中的愤概……”
沈诚不解地看向自家三姐,一时没明白过来。
宝春看着他叹了口气,“城中有多少军马?”
沈诚老实回,“几千。”
宝春说,“具体数字?”
林副将回她,“不到三千。”
宝春指着地图说,“不到三千的兵马,若按我们之前筹划的,这三千兵马是要全派出城的。”
沈诚睁大眼睛,“全派出去,那城中岂不无人守城?敌人即便是闯进来一小撮都能拿下赤城?”
宝春挑眉,“怎叫无人?城中成千上万的百姓都不是人?”
林副将说,“可他们都是些手无寸铁,没经过训练的……”
宝春眯起了眼,“手无寸铁?蚊子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更何况他们还不是,家园被侵占,钱财被掠夺,亲人不是被杀,就是被糟蹋,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那个心中没有愤怒,没有屈辱,没有仇恨,胸中有一团热血,有一股不怕死,不屈不饶,誓将敌人生吞活剥的精神,激发出来的力量有时候是无穷大的,你不要小瞧了他们,两军对垒之际,什么最重要?是士气。”
拍拍弟弟的肩膀,她又说,“打仗取胜的因素有很多,它不仅仅是个人的战争,而要群策群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道义,虽说敌我悬殊,可你只要充分利用上这一切,你就不止是三千人,你身后站着的可是成千上万为了保卫家园不惜浴血奋战的人……”
此刻的县衙静寂无声,唯有宝春的声音在回荡。
沈诚豁然明悟,激动地红了眼睛。
林副将眼神炙热而崇拜地看着,听着,热血着,沉思着。
荣铮深深地望着自家媳妇,仿佛要将人纳入心底,不给任何人看,她身上所有的光芒都只为他一人展现。
“攻心为上,今天我也算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了。”周大姑娘感概出声。
郭匡在主子跟前小声嘀咕,“听不少人谈及过小姐当年的风采,是不是也这般的煌煌,让人不由折服,膜拜……”
寻阳握着轮椅把手的手心满是汗水,幽幽道,“不一样,也不能比,要真正说起来,她比她的母亲,聪慧太多,洒脱太多,也世事洞明太多……”
散了后,大家各忙各的,沈诚忙着激发老百姓的战斗积极性,林副将忙着训练和布防。
宝春他们呆在沈诚的小院研究地图,思谋商量战局。
这天下午,沈诚领进小院一人,宝春走出来一看正是深山里的那姓金的汉子。
姓金的汉子是被特意请过来的,沈诚亲自去的,说了来龙去脉后,这人当即就跟了过来,说愿意为他们引路。
姓金的汉子再看到宝春等人,惶恐恭敬不少。
宝春引他入座,他局促无措地挨着椅子边,一个劲地报以歉意,说不知诸位大人的身份,没好好招待。
宝春说,“金大哥无需客气,我们不是什么大人,我是接你来的这位沈大人的姐姐,赤城危急,我们是来助一臂之力的,当初听你说了山中的密道,就想着利用这条密道,绕到敌人的后方……不知金大哥能不能领人过去?”
姓金的汉子忙说,“能,领路当然没问题,只要是对付北乌的那帮土匪,自然是没话说,这帮人把我们祸害惨了,要不是他们,我们怎么可能会躲到荒无人烟的山里去住,只要能赶出这帮土匪,要我干什么就行,别说是领个路,就是要我这条命都没问题……”
沈诚忙感激拱手,“多谢,多谢了。”
姓金的汉子诚惶诚恐起身,搓着衣角,“这都是应该的。”
宝春开口说,“金大哥,仗马上就要开打了,为了以防混战时敌人混进密道去,依我看,你和几家住户不如暂时先搬迁出来?”
姓金的汉子摆手,“不用,就是进去,他们也不一定找得到那里……关键是吧,这住久了的地方,都不想挪窝……”
宝春也没执意再劝,她能明白,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意味着什么,那已不仅仅是个居住的地方,更是承载着从小到大的根之所在,况且那个地方,也正如他所说,的确是不好找。
第二天便有斥候回报,北乌军马正朝着赤城而来,距离不足半日的路程。
“多少人马?”荣铮问。
“三万。”林副将皱着眉。
荣铮看着地图,想了想,准备调兵遣将,宝春抢先道,“我来守城。”
荣铮直接否决,“不行。”
“谁来守?”宝春抬头看他。
“白丁山。”荣铮说。
“你情知他在城外最好,林副将留下,我帮着他守城。”宝春说。
荣铮瞪眼,“别胡闹,打仗的事情有我,你跟儿子待在这里那也不要去。”
宝春气结,“我又不是手脚不能动?我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不用这么谨慎。”
荣铮不容置疑,“不行就是不行,好好待着,乖了。”
宝春黑线,拉下某人摸她头的手,“敌人三万人马,我方能带出城的顶多只有两千,压力有多大不用我说,白丁山跟着你能好很多……”
两人争持不下,一个坚决要守城,一个坚决不让,沈诚一会儿看看他三姐,一会儿又看看他姐夫,实在是弄不明白便扯了扯旁边周大姑娘的衣服,小声询问,“我姐怎么了?现在跟往常有什么不同?”
周大姑娘扭头注视着老大的这个一脸茫然的小舅子,“当然不同了,怀着孩子能跟以前一样吗?”
“啊?我姐怀孕了?”沈诚张大嘴巴,“都这样了,怎么还乱跑?”
周大姑娘说,“不乱跑,又怎么知道你深陷危城,跑来救你?”
沈诚一脸愧疚和懊恼,撅着嘴,“姐夫做的对,刀剑无眼的,不能让我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周大姑娘噗嗤笑了,大概是觉得老大这个小舅子挺可爱的,不由下手捏了捏他的脸,小声笑道,“敢不敢跟我打赌,他们两人,最后胜出的那个肯定是你姐。”
被周大姑娘捏脸的沈诚脸刷地一下红了,他已经满十八岁了,男女大防早多年就晓得了,别说被捏脸了,就是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赶紧微垂下头,吞吐吐吐嘀咕,“这怎么能打赌?”一副被蹂躏的,却还在表达着如此严肃的事情怎能拿来调侃的不满模样。
周大姑娘笑的更欢了,似乎逗出性质来了,爪子又要摸向沈诚那张清秀小脸时,就见老大的小舅子被白丁山搂着肩膀给躲了开去。
注视着多管闲事的某人,周大姑娘的脸黑了下来。
白丁山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舒服之光,不过转瞬即逝,面上随意道,“人沈大人还是孩子呢,你别给吓着了。”
周大姑娘哼了声,“关你屁事,你怎么知道人家沈大人不愿意?指不定心里多么乐意呢?”
白丁山的脸僵硬了下,笑容已很勉强,“要是乐意,就不会不敢抬头了?”
周大姑娘嗤他,“人家沈大人那是脸皮薄,搁在你身上,你自不会这样,你的脸皮比人家厚多了,不过,你那张脸也比人家老多了,你想让我摸,我还不摸呢,我怕糙的刺伤我的手,外加一手的油。”
说完转身走了,去荣铮宝春那边了。
留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白丁山和发愣的沈诚。
“白大哥,你没事吧?”沈诚担心地问。
白丁山咬着牙,冷笑了声,“我能有什么事?”
“那,那个。”沈诚朝周大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没她说的那么老……”
白丁山哼了声,“这个我当然知道,这女人不但嘴毒,还手贱,你以后离她远点,小心被她辣手摧花了。”
沈诚惊的又啊了声,缩了缩脖子,脸憋的红到不行,“白大哥怎么这么说?周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白丁山看着他,“沈大人是太单纯了,老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
沈诚撇撇嘴,“那我也不能老将人往坏的地方想啊,要是这样,这世上岂不是就没有一个好人了?”
白丁山耐着性子,“你这样的想法是好的,可关键是要看什么人,就比如她,一百个你都打不过她,她要是想对你做些什么,你是阻挡不了,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沈诚脸有些白,但还是坚持认为,“她不会想对我做什么的,我觉得她对你似乎有些……”
白丁山脸扭曲,“这个还用你说。”哼了声悻悻地走了,一副世上就没傻人,连个孩子都忽悠不了的郁卒样。
宝春和荣铮这边就谁守城的问题已经得出结果。
至于守城人选自然是宝春。
无论从那个方面看,她守城最合适。
荣铮瞪了自家媳妇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对小酒说,“你跟娘亲在一起。”
“还用你说?”小家伙撇了撇嘴,“她自然有我护着。”
荣铮脸抽了抽,大战在前,也懒得跟他计较,蹲下身,抱住儿子,在额头上亲了口。
小家伙虽说一脸的嫌弃,倒也没有挣扎,只是等人站起来后,拿手帕擦了擦,“都是口水。”
周围几人不由笑了起来。
荣铮也笑着揉了揉别扭熊儿子的脑袋,对周天心和白丁山说,“走了。”
两人跟在后面。
荣铮将宝春拉到门外,趁后面的人没注意,照媳妇的嘴上啃了口,深邃的眸子晕染着情绪,深深地看了一眼,“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宝春点头,心有不舍,“你也是。”
话未落,荣铮已经跨上门外准备好的马匹,朝城外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