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冬日,大齐边境大雪纷飞,造成交通堵塞,行军困难,好在炼狱修罗军人数不多,粮食可以从炼狱王城运输过来,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齐皇在西征途中病逝的消息传来,齐都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前途,舒明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留在西南与祁玥长久僵持下去,否则,一旦齐都新君登位,便没他什么事了!
对于像舒明澈这样的世家子弟而言,自己与家族的前途胜于一切,齐皇驾崩,回西、西南和东南三大战场皆为取得捷报,再这样下去,对大齐非常不利,若是元启登位,说不定最后会迫于三方压力讲和。
而元翰跟元修两人,与祁筱、祁玥和元洵关系匪浅,几乎不可能在战场上与对方兵戎相见,他们二人登位的话,战事到最后至少有七成可能是和,而非战!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舒明澈怎会不明白?
齐都事态紧急,舒明澈顾不上许多,连夜拔营,马不停蹄地赶回,同时过河拆桥,阻断重要交通要塞,防止祁玥大军压进追赶而上。
当祁玥听说此事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如果不是他默许,舒明澈还真以为他能自己能成事?
“祁玥,大军滞留此地,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清晨时分,叶薰浅和祁玥站在妆镜前,她拿着木梳,动作轻柔地给他梳理头发,只是他长得比她高出许多,他又不许她踮起脚尖,所以梳子总是够不着他头顶。
“无妨,这一两日便会有结果。”
祁玥是个耐心的人,他在炼狱埋兵十万,祁王府上千年来的积蓄与底蕴,遍布九州西域的产业,何愁养不活十万大军?
寒冬时节的天气愈发冷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她跟随着他挪窝的。
她怀着宝贝时他不在身边,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
“元启想当皇帝,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诚然,祁玥对元启十分不看好,尽管心里也膈应着元洵、元翰和元修,但这几个人要么已经成亲要么即将成亲,对他的威胁不大,过不了多久,他的薰浅就会诞下他们的一双宝宝,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更加牢固,再也没有人可以拆散他们了。
“祁玥,每逢战事,受苦的都是穷苦百姓。”
叶薰浅不是绝对的良善之辈,只是在现代生活十年,潜移默化间接受了和平思想,她并不喜欢战争。
“薰浅,相信我,大多数人都是不喜欢战事的,包括皇族,九州大陆存世上千万年,从未一统过,原因有许多,任何一个都是无法跨越的天堑,语言、文化、民族特点……凡此种种,皆为阻碍。”
对于这些,祁玥一直看得十分透彻,饶是在天族最强盛的时期,也不曾想过要一统九州,因为巫族、蛊族、月族等上古氏族人才辈出,旗鼓相当,没有绝对的实力,是无法迫使他们臣服的。
“齐皇认为凭借铁骑,荡平四国,纯属痴心妄想!”
叶薰浅的手拂过祁玥肩上衣裳的褶皱,最后圈住他的腰,眼睛眨了眨,故意问道:“倘若元修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你打算怎么做?”
“撤军。”
祁玥言简意赅地回答,他是重诺之人,不会毁掉自己的信誉,更不会让她左右为难。
“然后呢?”叶薰浅没想到祁玥会这般干脆洒脱,有些意外,继续问道。
想到他即将要做的事情,祁玥眉眼更见柔和,大手抚上她显怀的肚子,低低道:“然后陪你……直到我们闺女儿出生……”
“这么说,如果不是闺女儿,你就不陪我了?”
叶薰浅故作严肃地问,祁玥听罢唇角一勾,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宠溺道:“吃醋了?又钻牛角尖了?”
“没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薰浅矢口否认,往窗台的方向走去,她徐徐打开,外面的冬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院落中的梅花开得正好,渲染出暴风雪后短暂的宁静。
“喜欢吗?”
祁玥从她身后抱住她,她比过去丰腴了不少,却令他更加爱不释手,恨不得时时抱着不松开,过去,他不明白为何她在异世时总喜欢抱着毛绒娃娃睡觉,现在倒是能体会到一点了。
只有在拥抱着她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完整的。
“嗯,很美。”
叶薰浅喜爱花草,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任何一名出色的调香师都爱花草,尤其是奇珍异草,这就如同神医们喜欢天材地宝一样!
“要是你喜欢,以后我们在家里也种一些。”
许多花草到了秋季便会枯萎,而梅花凌寒独放,若是在严寒的冬日里盛开,她的心情想必会不错。
一谈到“家”这个话题,叶薰浅就敛下了眼睑,大概是想到了祁王府……
“薰浅可是舍不得齐都?”
那毕竟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绝不可能!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祁王府,想到了东苑……那本属于我们,却无法带走……”
祁玥捧着她的脸蛋,微微一笑道:“薰浅,我能建得了一座东苑,就能建得了第二座,你不相信我吗?”
倘若她想,他不介意把齐都祁王府的一切都拆掉,送到炼狱王城来组装,就连王府里的花草鱼鸟也不例外……
炼狱王城位于大齐之南,气候温暖,经历了多年的改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杂草丛生环境恶劣的炼狱了,定居于此,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还有祁贤学府……”
此时此刻的叶薰浅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贪心,虽未明说,但是在她心里已经将炼狱王城当作是自己未来的家,祁贤学府是她的心血,她自是不想在齐都继续办学,最好的办法就是迁校址,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迁到炼狱王城,实现人才资源转移。
“薰浅,你这么做,元修怕是会伤心好一阵子。”祁玥明白她的心思,于是戏谑道。
倘若将祁贤学府继续设在齐都,那么她与齐都的联系将会斩不断,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她这么做,正合他心意。
叶薰浅偎在祁玥怀里,搂着他,看着窗外粉色梅花绽放枝头,轻声道:“祁玥,你可知在我心中,遇见你,兄妹情谊,及不上伉俪情深……”
“薰浅,我很庆幸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重于他人!”
此时的祁玥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么容易被她一句话温暖了、取悦了、征服了!
祁玥爱极了她这张樱桃小嘴儿,柔软而香甜,每每吻她,总会让他欲罢不能,更重要的是,她总是能用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来收买、宠爱他的耳朵……
“元启散布那么多不利于元修的消息,可是贵妃娘娘乃至华家都没有辟谣的意思,再这样下去,对元修怕是会大大的不利。”
前些日子叶薰浅受到元翰的亲笔书信,知道他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北越,而且不打算插手大齐风云,她高兴之余,却难免觉得有些遗憾,元翰有将帅之才,倘若生逢乱世,定为一代霸主,可是他却愿意在北越扎根,放弃皇位之争,这份洒脱是多少人都没有的!
“元启不过是跳梁小丑,威风不了几日,跟华老家主那样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相比,他还嫩着!”
祁玥对此倒是不担心,正所谓飞得越高摔得越惨,若非元启身后有杜太师支招,他能蹦跶到现在?
杜太师那只老狐狸,这般支持元启,看中的还不是他的庸才资质?
不管是元洵、元翰还是元修,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也不是能够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所以他选择扶持元启!
“祁玥,你当真决定不插手?”
过了一会儿,叶薰浅才转身,正对祁玥,他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所以她看着他时,下巴总是微微扬起,祁玥轻而易举将她纳入怀中,“薰浅,你该知道的,我并不喜欢争夺城池,相反,我更喜欢的,是开拓疆域,从无到有,一如炼狱王城。”
“我会和你一起打造我们独一无二的家。”
叶薰浅唇角一弯,那抹弧度恰到好处的惊艳,让他缱绻的目光几乎移不开……
人生能有如斯红颜知己,是他一生的幸运,他的薰浅,千万年才有一个,却恰好让他给遇上了!
对叶薰浅而言,想要改变一座城,比重新建设一座城要困难,其中要考虑的问题也会更多,倘若得不到百姓的支持,轻则弄巧成拙,重则引起暴动,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然而,把一座荒城建设好,再招商引资,其成本会降低许多,这是由九州大陆各国的实际国情决定的。
三日后,祁玥收到元修差人送来的书信,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结果在他预料之中,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经过整整半月,齐皇的灵柩方才从弈州运到齐都,君王驾崩,乃国之丧事,所有百姓皆着缟素,三个月内禁止办喜事,因此,今年冬天的齐都比往年冷清了许多,再加上祁王府与皇室闹掰后,祁王府和贤王府陆续将自己的产业撤出齐都,包括公共马车、齐都日报、祁贤学府三大板块,给齐都的方方面面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齐都,这个三百年来屹立在大齐腹地的古都,不复往日的繁荣。
四年的时间,足够让齐都的百姓们习惯了祁王府带给他们的种种生活变化,结果一夜之间他们的生活像是回到了原点,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了公共马车在路上行驶,站牌上再也看不到齐都日报的影子,百姓怨声载道,令元启大为头疼,尤其是元修不在齐都,京兆尹的职位空下,这些事情都落到了他的头上,让他在短短一个月里疲惫不堪。
帝寝殿灵堂已设,黑色的棺木停在中央,白色的蜡烛燃烧着火焰,在风中摇曳着,渲染出凄凉的气氛。
后宫中上至舒太妃,下至宫女,皆摘去耳环与头饰,穿上了素衣。
帝寝殿中哭灵的妃嫔不胜枚举,云淑妃和叶怜香皆在其中,元启身为太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理应挑大梁主事,礼部的人都已到齐,丧礼上的一切都按照帝王的规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前来吊唁的官员无数,可惜不见祁筱、华贵妃、元翰和元修的影子……
若是时光倒流三个月,这几个人与齐皇都算是亲近之人,只叹世事无常……
祁筱与朗回远在回西城,而且早已声明与齐皇恩断情绝,她不来实属情理之中,而华贵妃“身体抱恙”,在元修离开齐都前就被送回桃花坞养着,不轻易出门,否则会导致“病情加重”,元翰乃戴罪之身,齐皇生前就给他扣上了反叛罪名,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出现在齐都,齐皇是他的亲生父亲没错,但是他同样不会忘记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所谓的父子之情,名存实亡!
虽然元修没有露面,但华家却是派人过来吊唁的,只不过不是华老家主或华贵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