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一年终结,五凤王朝京城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喜庆中,而沦为雪狼族属地的夏州,西平和龙化,还有汾河以北的所有五凤王朝的领土,都被沉闷的死寂笼罩。
纤细的弯月之下,大街小巷皆是门户紧闭。冰寒的冷风刺骨清凉,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越是无人敢出门。
夏州城,伊浵曾经居住的那处小院门外,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伟岸身影翻身下马,纵然身影高大壮硕,气势凛冽如死神,他的双足却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印记。
吱呀一声,古旧的院门,控诉着年久失修的悲哀。
他径直迈进去,迫切地就如同特地来此见心心念着的女子。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空冷的院落黑洞洞的,但是,院中的梅花却不晓世事,淡漠倔强地吐露着芬芳,廊下挂着的红灯笼没有被点燃,在黑暗的夜幕里,呈现如干涸的血相仿的暗红色。
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耐心的,把廊下的灯笼点燃,小院里染了几分不太真实的温暖。
她晚上怕黑,总不敢一个人呆着,若是走夜路,她总要大声的唱着歌,疾步地往前冲。
想起伊浵,他不由扬起唇角,推门,进入室内,空寂寂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他把一颗夜明珠放在床头,那璀璨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地亮如白昼。
床上锦帐挂在如意金钩上,帐内被褥折叠的如豆腐块,整整齐齐,四角方正,那是她叠被子的方式。她说,那是她大学时参加军训课,必须练习的一项课程,被子都要那样叠放才算过关。
看到这张床铺,他就仿佛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有她的馨兰居,有她的青竹阁,那些快乐,总是被他妥妥帖帖安放在心底的角落里,一个人时,回忆起来,就变得真实。
她还对他讲过很多在那个世界的事,两人每次相拥而眠时,她就习惯似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喃喃对他说一些,久而久之,他便了解了她的全部。
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守着这些回忆,隐忍,日复一日的煎熬。
“阿斯兰,你好像不太高兴哦。”
每次他心情不好,她总是会坐在床沿上狡黠地晃荡着两条腿调侃他。
“你怎么了?被你的侍妾踹了脸吗?还是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俊脸这么臭,一会儿我怎么吻你?”
她的玩笑总是让他忍不住发笑,让他心里暖得发痛,让他快乐地可以忘却仇恨带来的痛苦。
他的手温柔地落在被子上,轻轻摩挲,如当初轻抚她细滑如丝缎的肌肤……
但他也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窗外细微的脚步声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中断了一切回忆,落下帐帘,掩住床上的被褥,仿佛掩住心底最美好的回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说话间,他转身,面朝着门口。
“阿斯兰……”古丽娅那身艳红的毛边锦衣,像是一簇恶毒的火苗,在这不算宽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我……”
阿斯兰骤然冷怒,双眸闪烁着狠戾的莹绿色凶光,“上次杀伊浵失败,这次却又跟踪我,古丽娅,是谁给了你这雄心豹子胆?”
古丽娅有恃无恐,狐疑看向锦帐笼罩的床榻,不答反问,“她在这里吗?”
“她在不在这里,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来这里,是要和她……”她妒恨中烧,疾步冲向床榻,五指赫然变成尖利的狼爪,这便要掀开锦帐……
芍药花锦绣的腰间却猛然被阿斯兰踹了一脚,她的整个身体被踹的飞了起来,直直横飞到门口,门板被砸毁,她落在了门槛外,狼狈地闷声一哼,吐出一口鲜血。
“阿斯兰……我……我是你的妻……我们已经成婚!”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踹成了浆糊,咳嗽不止,血从口中喷在地上,廊下的白雪也被染红。“你……好狠的心!”
阿斯兰走过去,蹲下来,眸光仍是狠戾逼人,“我本来想给你身为我妻子应有的尊重,可你自己毁掉了这一切。你这笨脑子,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懂,那就直白些说吧。我没有杀你,是给太后三分薄面,不过,我若杀了你,她一定也不会反对,相反的,她可能还会找另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来给我做新的王后。你,可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了吗?”
古丽娅不明白,她倔强地争辩,“我父王……我父王……”
“你父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放心,等我真正称帝之后,我会好好‘奖赏’他的。”阿斯兰拍了拍她的肩,幽冷命令,“来人!”
黑暗中,无声走出三个黑衣人,让古丽娅大惊失色。
她跟踪阿斯兰这么久,却不知,原来阿斯兰还有暗卫相随左右。
“殿下。”
“送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回雪狼皇宫,叫人好好伺候,不得有误。”
“遵命。”
古丽娅无法理解阿斯兰口中的“伺候”是什么意思,但,从他高深莫测的眼神里可以判断出,这样的“伺候”绝不是什么好事。“阿斯兰,不要,我再也不敢了,阿斯兰……殿下……”
黑衣人带着古丽娅离开,阿斯兰从背上摘下披风,亲手修理刚才被打坏的门板。
“伊浵,你会回到我身边的,等我。”
靖王府内,后院膳房内,浓烟滚滚翻出烟囱,门与窗。
不太会生火的伊浵被呛得眼泪直流,觉得腿上发热,她才发现,灶膛里的柴火没有烧着,裙角也着起了火。
古代的火折子真叫人崩溃,她还是不太会用。“咳咳咳……咳咳咳……凤伦,不好了,着火了!凤伦……”呜呜,她好想念现代的煤气灶,电磁炉,电饭煲,微波炉,为什么古代要用柴火做饭?真的麻烦死了。
从无忧阁二楼窗口看到膳房冒着浓烟,他就已经往这边赶,一听到伊浵大叫着蹿出膳房,他忙用轻功飞过来。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上有火……”
凤伦见她裙角上果真在冒火,忙弄来一桶水,给她泼在身上。
哗啦一声,火是灭了,伊浵却成了落汤鸡。“阿嚏!阿——嚏!”
凤伦忙从身上脱下袍子给她罩在身上,忍不住揶揄,“一大早就见你进了膳房,都忙了些什么东西呀?哈哈哈……饭没熟,反倒是把自己给点着了,你这个贤内助,还不如我呢!”
自从她进了膳房,他就在无忧阁上忧心忡忡,生怕她会用菜刀切到自己,又怕她用热水烫了自己,更怕她会像他一样,把厨房给点了,弄得整个无忧阁也成了“有忧阁”,他书本倒着拿了一个时辰,才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她被冷水冲得瑟瑟发抖,任由他抱在怀中用内力为她取暖。
“我包了饺子呀,过新年一定要吃饺子,谁知道,火怎么都点不着。”
“你会包饺子?”
“当然会呀,而且,一定很好吃。”伊浵赧然涨红了俏脸,“前提是,如果煮熟的话。”
凤伦没有再取笑她,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满心疼惜泛滥。这个与他冷战,却又相濡以沫的女人,让他怎么能不爱呢?
“我先陪你去换件衣裳,一会儿生火的事交给我,我们一起煮饺子。”
“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一起煮?”
“当然,我这几天可都练好了,生火煮饭难不倒我。”
伊浵越是窘迫,“就是因为总叫你煮饭,才让我不好意思。晚上你帮我挡鬼,白天帮我煮饭,还要帮我洗衣服,还要整理房间、清扫院子,每天我起床之后,你什么都做好了,反倒显得我自己像个废人,像个米虫。”
他做了很多吗?他自己倒是没有觉得。
“我是你的丈夫,害你随我被幽禁失去自由,本就是我欠了你,为你做这一切,也是应该的。而且,我乐意为你做好这些,晚上帮你挡鬼,我也存了私心,我可以抱着你睡,身边没有你,我生不如死,根本无法入眠。”
伊浵低下头,只一径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伊浵,其实……我当时失控掐你的脖子,是因为我被气糊涂了。我吃醋你心中有别人,那个无垠……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他吞吞吐吐地解释之后,见她仍是低着头,他握住她的手,“伊浵,你听到我的解释了吗?”
“听到了。”
“听到就好。”他并不逼迫她原谅自己,日子还长,他有信心,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原谅他。
这一日,他们一起煮了饺子,一起吃,又一起点燃回廊上的所有灯笼,一起守岁,一起站在无忧阁的阁楼上看皇宫那边放的烟花。
那些闪烁不停的烟花,一会儿宛若仙女撒花,一会儿宛若零星花雨,一会儿又宛若孔雀开屏,美轮美奂,叫人目不暇接。
伊浵却心中凄凉无助,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半年。
阿斯兰,那个她总是不敢碰触的名字,他在雪狼族一定妻妾围绕,一家团聚,和和美美地吃着团圆饭吧。
而她在现代,死去也已经有半年了。或许赵璐已经被绳之以法,或许辛浩也有了新的女朋友,没有她,地球照样在转动。
她未使脂粉的面容,掩映于阁楼的灯光下,眉目如画,雪白如羊脂的肌肤上染了淡淡的光氲,越显得娇美动人。
她看烟花,凤伦则怔怔瞅着她半晌,见她灵魂出窍似地,烟花消失良久,她还是盯着远处的夜空,不禁摇头失笑。她总是这样发呆,都快成了习惯了。
“伊浵,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爹,不知道他年夜饭在哪里吃,我们丞相府的那只母老虎凶神恶煞,他又不喜欢,他身边如今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
“你想去看他?”
“嗯。”
“我们去丞相府吧,我也想念太傅了。”凤伦不由分说,抱着她飞出了无忧阁。“太傅是我的岳父,是我的半个父亲,这些年对我谆谆教导,我也该去拜访他。”
腾飞于半空,衣袂长发翩然,悠悠然,是很惬意,可这么高……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伊浵重心不稳,忙环住他的脖子,紧张地提醒,“可是,我们正被禁足。”
“今晚是大年夜,护卫们都聚在一起喝酒呢!而且,就算发现我们失踪,他们也不敢在大年夜闯去皇宫家宴禀报。”
是呀,皇宫里也有大年夜,皇宫里,也有团圆饭。“凤伦,你一定也想念贤贵妃娘娘吧?”
“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当年她身怀有孕,被皇后算计,难产,胎死腹中,无奈之下,她叫人从宫外选了一个与凤敖霆眉目相仿的男婴,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她对我有养育之恩,可……纵然我再想念,她也不会想念我。她要的是整个五凤王朝,不是我。”
他说的轻描淡写,伊浵却听得心惊。果然,静谧的皇宫里,风波汹涌,从未间断。
“凤露公主早就知道这件事,才对你……对你暗生情愫?”
“你看出来了?”
伊浵坦然一笑,“我还看出,你也喜欢她。”
“是,不过,我只是拿她当妹妹来喜欢和疼爱。我真正爱的女人,是一个能与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交心相待,不离不弃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我会抓狂发疯,为了这个女人,我甘愿赴汤蹈火,现在,这个女人——就在我怀中。”
伊浵在他怀中本就心如鹿撞,他这几句话,更是让她心跳失衡,赧然无语。
可是,她已经警告过自己了,不要再爱上任何人,她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了。思及此,她失衡的心渐渐冷却。
这些日子,与凤伦单独相处,她的确发现,他是一个好男人。她也早就明白,他当日想掐死她,其实是吃醋,但是,他对她的好,已经让她无法再轻信。
不过,狼人的本性就是贪婪,巧取豪夺,野心勃勃,而他又是这样深藏不露的男人,纵然现在被禁足,不久的将来,他也一定会将整个五凤王朝收入囊中。
而这样的男人,就像是她曾经深爱的阿斯兰,不是她应该爱的男人。
不爱,倒是简单。不爱,不会丧失理智,她可以看他看得清楚些,可以掂量着所付出的代价,与他玩玩暧昧,还可以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悲哀,多么卑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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