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姑母还没回来吗?”子晟躺在榻上望着帐篷顶端的花纹,百无聊赖的晃着脚丫。
阿飞坐在书案前赶作业,听见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刻漏,“应该快了吧。”
“嘿嘿嘿,叫你前几日疯玩,明日可要回城了,你补不完,程师傅一定会罚你抄书的。”子晟翻了个身,半撑着身子对着奋笔疾书的阿飞发出无情的嘲笑。
阿飞此刻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无暇顾及,暗暗记在心里,等着以后有机会报复回来。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子晟从榻上跳下来,穿好鞋子飞奔出去。
掀开帘子正好撞到君华怀里。
“霍不疑!”
君华拎着他后脖领斥道:“你的规矩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万一磕到碰到怎么办?!说了多少次让你戒骄戒躁,行事稳重些,你看看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一通疾言厉色的斥责让在场的几人都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子晟也被吓了一跳,眼圈不自觉的红了,他抹了一把红着的眼睛,愤愤道:“既然这么嫌弃我,那我走!”
说着甩开君华的手,一边跑一边喊:“我再也不回来了!”
阿飞被这句话惊醒,跟自己哥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追了出去。
君华无声的抿紧嘴唇,听到渐远的脚步声,挺直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憔悴。
方才,她面对文帝用尽了十二分心思,不得不做出了一些违心的决定,才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只是,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子晟了,她心中对子晟有愧,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希望下次见面,子晟能给她机会解释。
想着即将要去做的事情,她眼神坚定了许多,总要先在这里站稳脚跟,不再受制于人!
“南星,传令下去,夜半时分拔营。”
“九骨,子晟就交给你了,阿飞和阿起也留在都城,影卫我留三百在别院。”
说到这儿,将随身携带的鸣镝拿出来递给九骨一只,“阿飞和阿起,也麻烦你帮忙看顾一下。”
“秋娘。”
君华眼神转向她,秋娘点头,“您放心,我会照应好的。”
君华大步迈出,踏出营帐之前,她微微回头,沉声道:“务必,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子晟的安全。”
留在原地的秋娘和九骨齐齐应了声“喏”。
“阿狸,阿狸!你慢些跑,我要跟不上了。”阿飞喘着粗气喊道。
黑夜中,子晟脚步顿了下,悄然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看到营地里火光,身后只有阿起的脚步,和阿飞的喘气声,他心中失望。
阿起见前面的身影停住,扯着阿飞紧跑两步跟上。
两人分别坐在身影的左右,揽住他的肩膀。
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啪”
阿飞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旷野里分外响亮。
察觉到身旁两人的目光,他不自觉的心虚道:“这里有好多蚊子啊。”
子晟哼了一声,站起身,强忍着腿上的酸麻,一瘸一拐的向营地走去。没走两步,阿起和阿飞也瘸着腿跟过来扶着他,三个人就这么一瘸一拐的相互搀扶着走向有光的地方。
风中传出一声叹息,眼见着他们三人相互扶持的回去,隐在远处的君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影卫已经在二十里外的路口等她了。
这一去,不问归期,或无归期。
-------------------------------------
“少主公,北疆来信。”
一身深蓝色劲服的男子手拿一个被火漆封着的信封快步进来。
被唤作少主公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翻阅手中的书简,眼神余光却不自觉的瞟向男子手中的信封。
见少主公似是在专注看书,男子收起信封,“属下稍后再来汇报。”说着转身要走。
“等一下,万一是紧急军情呢,拿来我看看。”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简拦道。
男子眼中闪过笑意,转过身又是一本正经,表情严肃,将手中的信封递了上去。
少年接过信封,拆开火漆,却迟迟不敢打开信纸,这是她的军中独有的信纸。
这些年来,她从未写过信回来,可她军中的信纸却给陛下传过信,身边的所有人都瞒着自己她的消息,而自己的一切,远在北疆的她肯定了如指掌。
这一点从阿起和阿飞每月一封发往北疆的信以及秋娘每月一次去往北疆的商队就可得知。
七年来,第一次收到她的信,生怕是不好的消息。
阿起见自家少主公近乡情怯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埋怨主公这七年不给少主公写信报平安。
但是想到秋媪每次带回来的消息,主公也并不平安,心中叹息。
少年正是已经长大的霍子晟,心中的期望终于战胜恐慌,他拿起信纸,一字一字阅过。
永乐宫内
“阿姮,你看这封折子。”
文帝揣着一封折子溜达到永乐宫,不让下人通报,径直走进内殿,将折子递给手执书简认真读书的越妃。
越妃不明所以的接过,认真的读完,只读到一半时,就后悔了刚才鲁莽接过折子,硬着头皮看完,放回到陛下身前的案上。
文帝见她看完,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说说,有这样当母亲的吗?这么多年给孩子信都没一封,现在来信竟然是要让孩子出征!”
越妃:陛下是不是忘了君华如今只是子晟的姑母,不是母亲了!再说了,人家折子上写的也没错,她两年前被因为开疆扩土被破例封为清河王,本朝唯一的一位女亲王,如今已封无可封了,再往上可就是陛下的皇位了,若不将功劳找由头给子晟,陛下能睡得安稳吗!
不管心中如何吐槽,面上依然是柔声劝道,“子晟他被陛下教导这么些年,文武双全,更是难得的少年英才,陛下应当相信子晟才是。再说了从前陛下不也让他领兵剿过匪么,而且霍君华的意思,陛下应当也清楚。”
文帝当然清楚,霍君华在北疆拥兵七十万,虽说北疆防线很长,七十万并不多,可这些年她将北疆那些蛮夷打的心服口服,外能开阔疆土,内政上将北疆治理的也十分好,这些年百姓安居乐业,商业发展也十分迅速,去年一年北疆一地的赋税便超过了其他各地赋税的总额。
他再自信霍君华不会反,心里也会有恐慌,若不然就不会拦截霍君华写给子晟的信,让子晟对她心有隔阂。
若不然也不会就这次的信放了过去让子晟收到。
七年间无任何信件,唯一的信件,却是让他上战场,子晟他,应该会更怨恨霍君华吧。
文帝眼神缥缈的想。
越妃自然不知道这些年是陛下拦截了霍君华从北疆传回的信件,也不知道陛下心中的算计,她继续道:“霍君华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心中有数,妾也不用多说,现下北疆暂且安定,霍君华请旨让子晟去益州平叛,她在后面保驾护航,子晟的安全也有保障,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文帝也不是不知好歹,只是这些年来将子晟当做亲子教导照应,而子晟也十分优秀,君子六艺,史书典籍,骑射武功在皇子中是拔尖儿的,子晟越是辛苦,越是优秀,他越是心疼,越是愧疚。
有时望着子晟与霍兄越来越像的面庞,他总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给与子晟再多的关爱,也比不上霍君华对子晟的重要,他也不是不知道子晟时常望着北疆的方向出神,可还是狠心拦截了霍君华的信件,唉,还是跟子晟坦白吧。
如今霍君华甘愿放弃北疆的一切回京,他自然不能再对她处处提防,之前为了防着她做的手段,也要一一收回,更要跟子晟解释清楚,避免他们母子之间更深的隔阂。唉~子晟还会不会跟他亲近啊。
文帝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越妃看着他充满怨气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拿起书简接着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