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冲谁来的?”穆医官又问道。
“自然是冲着刑部,冲着咱们孙尚书来的。”陈观楼掷地有声。
不知道孙道宁具体得罪了哪路神仙,对方来势汹汹,显然手里头掌握了足够的料。麻六一案,就是突破口。
大理寺能拿到皇帝的口谕,很明显,宫里头的争斗,谢长陵那边做了必要的让步,让孙道宁自个迎接暴风雨。
现在他不确定的是,这场祸事,究竟是派系斗争,还是单单只针对孙道宁一人?
如果是派系斗争,火力绝不止于此,后面肯定还有更大的风暴。
“那我们……”
“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穆医官,你是天牢医官,通常只负责甲字号大牢跟乙字号大牢的犯人。丙字号大牢的犯人,通常都是让徒子徒孙或是药童狱卒负责。你没见过麻六,不知道这个人,不了解麻六一案,理所当然。没什么可心虚的。穆青山,你是师爷,不下牢房,只负责文字工作。你不清楚同样理所当然……”
穆青山迟疑着点点头。
其实他下过丙字号大牢,见过之前的假麻六。
但是事关天牢,事关所有人前程,他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说了,他见过假麻六,却没有识破,本身就是失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问话一个接着一个。
陈观楼悄声询问许富贵,“你都说了什么?”
“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
“季大人可有为难你?”
许富贵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季大人威胁,说什么掉脑袋。我就说,麻六的尸体就在停尸房,掉不掉脑袋也得等验尸之后才能下结论。我们天牢人做事,恪守规矩,不怕查。”
“不错!”陈观楼满意的点点头,“度过这一关,你还是丙字号大牢的狱吏。要是没能度过,你自己知道什么下场。”
许富贵突的一下打了个哆嗦,“大人放心,我没有说错一句话。”
陈观楼点点头,算是认可。
狱卒一个接一个进去,又一个接一个出来。
最后,季大人亲自带着仵作,前往停尸房验尸。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什么李代桃僵,在尸体面前全都不堪一击。至于死因,陈观楼更有信心。仵作掀翻了尸体,也不可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常年混江湖的人,身上的特征就是多。
不算胎记,光是大小各种伤疤,纵然尸体腐烂了一部分,也能对上十来处。这些可做不得假!真伤疤假伤疤一目了然,仵作不可能连这种基础的辨认都认错。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大理寺的仵作也只能点头确认,“尸体的确符合卷宗上记载的麻六。”
言下之意,尸体只是符合卷宗记录。至于卷宗记录的是不是真麻六,不保证。
靠!
大理寺的仵作还挺能说!
有这脑子,当什么仵作啊,直接去考秀才。
季大人手持手绢,掩住口鼻,围着尸体转了两圈,“确定吗?”
“确定!而且尸体的腐烂程度,又是地底深埋,符合死亡日期。”
“死因呢?”
“不出意外,应是心悸!”
“心悸?这么壮实的身体,会有心悸的毛病?”
“心悸的毛病,也有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受了刺激引起。观察尸体残留的皮肤表面,没有受过拷打,那就是在牢里受了惊吓。”
“一个汪洋大盗,什么样的场面能让他受到惊吓?”
“刑房!”仵作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这些江湖人士,哪里见过官府的手段。任谁到牢狱刑房走一趟,都得吓得半死,甚至直接吓死的都有。”
“都不用动刑?”季大人好奇问道。
“不用动刑,只需要让犯人观刑,足够吓死一些胆小的。吓出毛病来,也是常有的事情。”仵作如此说道,“大人若是好奇,改天可以去刑房参观。”
季大人不置可否,他极少涉足那等肮脏之地。他的工作,也不需要他亲自拷问犯人。
他皱起眉头,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不满意。
仵作站在一旁,工作完成,尽量少说话,以免招惹上官不满。
“竟然是真的?”季大人显然很意外,甚至有一丝错愕。这跟之前掌握的情报不符。
情报来源是真实的。
可是另一面,天牢不可能临时找一具符合卷宗的尸体来充数,死亡时间又如何说?
没有这么完美的作假。
除非,眼前这具尸体就是真正的麻六。麻六就是在上个月死的。
为何会这样?
六扇门收了麻六的钱,难道黑吃黑,又偷偷将麻六杀了?
不!
绝不可能!
六扇门不可能这么做。
难不成是……
季大人缓缓回头,看了眼站在院落里的陈观楼。
陈观楼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抬眼看去,“季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人死了,你们就拉去深埋?”
“当然不可能。一切都是照着程序走,晚上发现人死了,天一亮就上报刑部。隔了一天,刑部派人验尸勾划,确定麻六没有家属,安排杂役将人拖到城外深埋。算起来,人死了两天才埋的。有问题吗?”
陈观楼一副好奇的样子。
季大人缓缓摇头。
陈观楼继续问道:“里面停放的是麻六尸体,这一点你们确认了吗?如果确认,麻烦在这份文书上签字画押,以免以后大理寺又来找茬。”
“你认为大理寺是在找茬?”季大人不满的反问。
陈观楼似笑非笑,“不然呢?刑部可曾去你们大理寺的地盘查案,还是一桩已经结案的案子?没有吧。大家都知道,各自守好家门,别捞过界。你们坏了规矩,不是找茬又是什么?签字吧,季大人!”
他抬手示意,穆青山赶紧将文书递上去。
穆青山的鼻孔用棉球堵着,整个人看起来很滑稽。
尽管采取了各种手段除臭,然而此地依旧臭不可闻,令人难以适应。
季大人站在停尸房内,却始终面不改色,仅用一张手绢遮掩口鼻,果然厉害。
“季大人,尸检结束,如果没有疑问,就请签字吧。”陈观楼催促道。
季大人站在屋檐下,显然很不甘心。
双方对峙,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