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蚍蜉朝生而暮死
许元休见状,掏出三张烈火符,反手丢出,投入大嘴里面。
陈雅茹也用力一撑长篙,船行陡然加快,向前划出了十多丈,避开这一咬。
身后的大嘴,咬了个空。
原来是一条形状奇怪的大鱼,硕大的鱼头几乎就占据了身体的三分之一,鱼尾同样占了三分之一,鱼的身子倒是不大。
它嘴巴闭上,嘴里便发出几声闷响,两道火光,似乎是从它鼻孔的位置喷了出来。
大鱼吃痛,庞大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搅得水面剧烈涌动起来。
由于乌蓬船事先脱离,涌动的波浪,反而推着船再度加速向前。
许元休这时已经看清楚,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黑影,原来是一条条飞蛇。
它们密密麻麻地浮游在水面上,游动速度极快,临近之时,蛇身突然一弓,然后弹起。
蛇弹到空中,各自张开一对小小的翅翼,向着乌蓬船飞来。
两把飞剑,分在船两侧,急速挥舞,将飞蛇斩成两半。
断开的飞蛇,如雨而落。
转眼间,湖面上便铺开了一层碧绿色的血。
这引来大量的游鱼,纷纷簇拥过来争抢捕食。
这些鱼体型不并不大,跟成人的手掌大小相仿,身躯薄如纸片,但口中都长着满嘴尖利的牙齿。
原本浮游在船两侧、水面下的两个巨大的黑影,竟似恐惧这些小小的游鱼群一般,自行离开了。
拥挤过来的游鱼越来越多,水面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
落在水面的飞蛇尸体和血液,瞬间便被分食完毕了。
这些游鱼群,似乎意犹未尽,又盯上了船尾后面的那条大鱼。
它的嘴被许元休三张烈火符炸烂了,散碎的血肉铺在水面满了一片。
游鱼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围住大鱼撕咬起来。
大鱼吃痛,挣扎得更加厉害,但无论它如何挣扎,终究是摆脱不了这些小鱼。
转眼之间,大鱼浸在水中的半个身子,便只剩下了骨架。
陈雅茹脸色一变,叫道:“这些鱼好厉害。”
许元休来到船尾,见状也不禁皱起眉头。
这些鱼转眼就会将大鱼吃完,然后会不会盯上他们呢?
不容多想,许元休祭出飞剑,然后对陈雅茹道:“你看我手型,随我驱动飞剑。”
说完,飞剑入水。
陈雅茹虽然不解,但也依言而行,同样将飞剑落入船尾的水下,跟许元休的飞剑交叉在一起。
两把飞剑,组成一个螺旋桨的形状,然后快速旋转起来。
螺旋的飞剑,驱动水流,推动乌蓬船前行。
船的速度立刻加快起来,数息之后,速度便提升到了十倍以上。
莫贞干惊讶地看向许元休,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就连翁灵印,也好奇地看了许元休一眼。
许元休道:“小把戏罢了。”
他们这些天天研究修道的,自然不会关注驱船这等小事。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
这是有空中的物体极速划破空气的啸声。
翁灵印面色倏地一变,开口说道:“好快的速度。”
她口中说着,一把飞剑陡然飞出,往啸声发出的方向飞去,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看到这一幕,许元休跟陈雅茹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翁灵印随手甩出的飞剑,便比他们的飞剑速度快了十倍!
许元休的心中更是一沉,他没有使用过“百尺符”,但凭经验判断,只怕也未必能快过这飞剑。
想要靠百尺符逃跑,难行。
正在他思虑间,啸声戛然而止。
翁灵印的飞剑,也自行飞回,没入她的袖中。
或许是由于船行的速度太快,后面的游鱼群并没有追上来。
许元休将船速放缓,以免前方碰到什么意外,来不及应变。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行程也大大缩短了时间,只一刻多钟后,乌蓬船靠岸。
五人下船,直接将乌蓬船丢弃。
前方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地势很平坦。
树木都光秃秃的,没什么叶子,视野很好。
翁灵印在前面带路,众人走了一会,远远便看到一堆篝火的光。
这里,竟然有人。
还生了三堆篝火。
这些人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毫无经验的菜鸟,居然夜宿时还燃着篝火,也不怕招来什么妖兽。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很快便有七八个人影从篝火四周站起来,然后向他们走来。
翁灵印对这些人毫不理会,继续前行。
不多时,前方便影影绰绰地现出七个人,远远地便喊道:
“诸位道友,真是巧遇,我们是……”
一句话没说完,他突然面孔扭曲,“嘭”的一声,脑袋炸碎。
其余人大惊,连忙要祭出飞剑,或掏出符箓,然而下一刻,他们的面孔同样扭曲起来。
六颗脑袋,同时炸碎。
只剩下七具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
许元休都没看见,这翁灵印是如何出手的。
她始终大步向前,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对这些尸体身上的储物袋等物品,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下一刻,这些尸体,竟自行燃烧起来。
不多时,便化成了一大摊黑灰,被风吹散。
七名修士,彻底消失在人间。
彻夜赶路。
直到次日。
浓重的黑夜,像是逐渐在被稀释,慢慢地变淡,最终转成灰色。
天空中,依然弥漫着淡紫色的雾气。
这些淡紫色的雾气,谁都不知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不会散去。
他们穿过了大片平原,前方又逐渐出现山脉。
到了晚上。
他们已经穿越了数座山脉,最终来到了一片狭长的谷地。
一条不大的合流,沿着谷地蜿蜒向前。
谷地的中央,居然出现一排木屋。
木屋背山而建,靠着河流。
这翁灵印果然是早有准备,连隐居的木屋都建好了。
这一排木屋,隔成了四间。
屋内有床,桌椅板凳,被褥等一应生活用具齐全。
其中一间木屋算作仓库,里面还囤满了米面等物。
这翁灵印,俨然是要在此长期隐居的打算。
翁灵印说道:
“做饭,休息一晚。”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众人都有些疲惫,吃罢了饭,各自休息去了。
只有翁紫悦,既不吃喝,也不睡觉,只是坐在河边发呆。
对她这副模样,翁灵印全然无视,毫不理会。
许元休躺在床上,神念内视,默默地将全身每一处血肉都检查了一遍。
除了眉心有一道神念印记,其它并无异常。
这道神念印记,正常来说,莫说是炼气期,就算是筑基初期都无法发现,更不可能抹除。
翁灵印只使用这一个小手段来掌控他们的踪迹,也在情理之中。
陈雅茹躺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默然无语。
她虽然感觉不到翁灵印的神念覆盖,但心里自然也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言谈表情,全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就算是传音,怕是同样也会被截听到。
许元休的心中,感觉极度憋屈。
他默默地将《黄道天书》,逐字逐句地细细研究了一遍,以期能从中找到破局的办法。
《黄道天书》的第二篇,需要筑基期才能修炼。
因为修成第二篇后,理论上他就能够凝聚阴神,出窍夜游。
嗯,跟观相境一样。
不过,这需要淬炼肉体筑基,不然肉身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神魂之力,会身体爆裂而亡。
而阴神,却还不足以脱离肉身、独自存活。
就像他摄魂伞中,原本存放的那七具神魂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消散掉了。
次日一早。
翁灵印将众人都叫起来。
她锐利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开口说道:
“莫贞干,以后你负责我们吃喝拉撒一应杂活,稍有疏怠,就斩一根手指。”
她话音方落,莫贞干便惨呼一声,用右手抓住了左手。
他的左手鲜血淋漓,小指已经落到了地上。
莫贞干忍着痛道:“我……不敢。”
翁灵印根本就不理他,又看向许元休,道:
“以后你只负责跟我女儿造人,每日都不可懈怠,直到生出女孩为止。”
许元休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翁灵印冷哼一声,道:“别跟我耍花招,不然我就废了伱的丹田,斩断四肢,反正能用就行。”
许元休心中一寒,道:“是。”
翁灵印最后看向陈雅茹,却没有说话。
陈雅茹脸色一变,忍不住问道:“我……我做什么?”
翁灵印冷冷地道:“等死。”
她“死”字出口,瞬间出手,一掌拍向陈雅茹的脑门。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许元休连她的动作都没看清,她就又回到了原位。
陈雅茹的脑门上,多了一张符。
她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这张符,许元休自不陌生:
镇生符!
然而,她贴了符之后,却并没有跟陈雅茹结缘。
道人同时只能跟一名炼气期道僮“结缘”,前一个结缘道僮不死,不能结缘下一个。
看来,翁灵印的“替死人刍”,如今仍然好端端地在朝生观的封坛里呆着。
朝生观明知翁灵印叛逃了,却没有杀死她的替死人刍?
许元休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
他弯腰抱起陈雅茹,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陈雅茹看着他,满脸的震惊,和疑惑。
她显然不知道“镇生符”,更不知“替死人刍”。
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法力被封印,全身没了一点力气。
外面又传来翁灵印的声音:
“从今天起,只给她吃辟谷丹,不许把她给我饿死了。我要闭关,这里的事情,你来负责。”
莫贞干应声道:“是。”
陈雅茹瞪大眼睛,看着许元休,看了好一会,似乎是适应了身体的变化,才慢慢开口道: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许元休看着她,叹了口气,然后将额头,贴到她脸上。
神念瞬间涌出,进入陈雅茹脑海中。
然后,他以神念向她传递信息:“不要抗拒我,你直接在心里想,我就能知道。”
陈雅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惊讶:
“你怎么可以神念外放,你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强大的神魂?”
许元休道:“不要问这些没用的,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但是有一件麻烦事,你须先知晓。”
“什么?”
“你头上贴的,是‘镇生符’,以你的生息为燃料,镇压你的生息。也就是说,只要你还活着,这张符便会存在,封印你的法力和力量。”
“这……还有这种符?”
许元休道:“是的。下一步,翁灵印可能会要跟你结缘,这个结缘……需要你自己同意……”
“什么结缘?”
“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结缘’之后,你就会变成翁灵印的‘替死人刍’,如果她因为各种原因死了,你会代替她死,而她会生。”
……
陈雅茹惊呆了。
她从来没想到过,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法门。
而这个法门,竟就在她身边。
“也就是说,咱们朝生观的道人,都有‘替死人刍’?”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要问,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
“你刚才说,‘结缘’时,需要我自愿?也就是说,只要我不愿意,她就不能把我变成‘替死人刍’?”
……
翁灵印当然不能强迫她成为替死人刍。
替死人刍,必须是自愿结缘。
这也是,朝生观严密封锁“替死人刍”信息的原因。
可是,她能拒绝吗?
拒绝的后果,他们都很清楚。
翁灵印大不了再出去抓一个朝生观炼气期女弟子,无非是麻烦一些而已。
而陈雅茹,则断然不可能再活。
而做了替死人刍,早晚也是死。
只是会晚死一些而已。
许元休沉默了一会,道:“雅茹,你听我说……”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我要你活着,明白吗?就算你成了替死人刍,我也会想办法救你的。
你……信我吗?”
……
“元休,我信你。”
许元休收回神念,将额头离开她的脸。
面面相视。
陈雅茹的脸上,没有沮丧,没有恐惧,只有喜悦。
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许元休。
她的眼睛里,还有光芒在闪烁着。
许元休看着她,渐渐的,似乎情绪也被她感染了。
陈雅茹忽然开口道:
“元休——
蚍蜉朝生而暮死,尽其乐。
鹤寿千岁,以极其游。
都一样的。
不要太在意。”
许元休默默地看着她,想着她的话,良久——
“是我着相了么?”
这时,莫贞干突然推门而入。
看着他们,看了一会,说道:
“师弟,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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