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学徒的这家仁和『药』店是有名的老字号,位于县城北街的繁华地段,一年四季生意红火。雇着十来个伙计,临柜的店员就有七八个。按规则,初来的学徒工只能打杂当差干粗活,正经业务技能的学习培训一两年内轮不上。青山来后几天,却跟上门店经理学做店员了。这是老板侯老先生的特别安排。
青山来此学徒系元盛托人办理,『药』店经理程君仪是元盛的远房亲戚。当时于集学校早已停课,开学无日。月姑本想让青山在家做两年农活,元盛主动找到程经理与侯老先生说妥,破例录用青山到『药』店学徒。原来侯老先生与月姑的公爹显宗是老朋友,对青年永义颇熟悉而且赞赏,常以万家妙春堂『药』店和永义为范板律己诲人,永义遇难更令老先生敬佩、同情,故听说青山是永义之子,便格外关照,不只让青山直接接触店里主要业务和技术,还免除全部学费押金,安排经理亲自帮带。青山原本聪慧,初来这里倒也肯学能干,加之幼年见过父母经营此种生意,耳濡目染,有些初步印象,近半年来已学得些医『药』知识及加工制作本领。只是县城非比乡村,街市污浊杂『乱』,『妓』丐赌毒遍地,又有鬼子伪杂横行。青山的好友福顺现在是伪警察局剿共班正式成员,住在城里,经常来店里找青山,拉他出去闲耍,青山渐渐沾染上游手好闲赌博酗酒的恶习。
兴善前几天来看青山,等到夜深,才见青山醉醺醺地回来。兴善问他去了哪儿,青山瞪起眼睛说:“你甭管,也别对俺娘说……不然跟你没完!”
兴善交给青山两张票子做日常零用,青山嫌少,一脸不高兴:“告诉俺娘,这点钱咋够花哩!”
兴善嘱咐青山千万别学赌搏吸烟,别去那肮脏地方,青山冷笑:“你管的倒宽!啥叫肮脏地方?知道吗,‘双凤院’新添好多女孩,咱村东庵里的妙云也在,那些有钱人,当官的都去找她,可惜……”
那个晚上,兴善气恼地想动手扇青山耳光,倘永义在世,他的巴掌便注定掴在青山脸上。可对这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他怎忍心下手。
兴善没敢把这些事情向月姑直言,只说青山学生意有长进。问青山为啥这么久不回家,兴善只说店里忙……但心里又气又恨,有意让月姑觉察青山实情,却想不出合适的方式。
“兴善,你有事瞒着我?”月姑敏感地看出他的不安,“有啥事,你可要如实告诉我,青山这孩子不像春堂老成……他到底咋样?”
“我说的是实情,经理夸他聪明,只是……”兴善额头沁出汗水,嗫嚅着,“看样子,他喝酒……”
“啊,永义一生从不饮酒,他小小年纪,居然交上酒肉朋友!”月姑吃惊,“还有啥,赌钱?”
“那倒没有……只是,听他说东边庵里的妙云被卖到‘双凤院’……”
“‘双凤院’?是做啥的地方?”月姑茫然问道。
“就是……窑子,这‘双凤院’是城里最大的肮脏地方,听说县长蔡惟德常去那里。青山爱打问这些事,和这种人打交道,怎不叫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