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已大亮。当秀婷抱着孩子坐在板床上,星奎立即敏感地睁开眼睛。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眼前却实实在在的是自己刚才在梦中看到的妻子。
殿生和星奎打通脚睡了一夜。星奎睡得深沉,却时哭时笑梦呓不断,不止一次喊出秀婷的名字。殿生早早起来,去了老教育局长家。
秀婷正求告老夫人放她走,她心里牵挂丈夫,牵挂地洞里的八路军伤员,却不能明白说出口,只一味请求。老夫人真心实意挽留秀婷,说“刚生孩子的女人,总得七天之后才能出门,月子里落下病可不得了!”又说到时候她雇辆跑车送秀婷去苏官寨。及至殿生来到说明情由,老夫人无奈地答应,帮秀婷收拾衣物,把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又到门口叫一辆带篷布的人力车,塞给车夫一张纸票,叮嘱师傅:“这是我的干闺女,你把她娘俩送到仁和『药』店院里。出了差错我可跟你算账!”
殿生回来,见夫妻俩正挨坐在床板上,秀婷眼睛红红的,星奎却托抱着出生两天的婴儿咧嘴笑着,便说:“你们先说话,我去找外面找小摊买点吃的。”便转身走了。
秀婷说:“我这次来城里,赶上鬼子攻城,却遇到不少好人,认了个干妈,还认下个干姐。侯老先生和这个伙计都是好人。你也好好的,咱们还算幸运。”
星奎把孩子交给秀婷,一脸冷峻地看着她,摇头说:“往后,会很难……”
秀婷说:“咱们走吧,『药』一时抓不全,怕是要到河西去。好几天没回家,伊班长和王和咋样了?三全师傅也带人打仗了,不知道怎样。”
星奎说:“我要等一个人,他找我有大事。”
秀婷问:“谁?这么要紧?”
星奎说:“你知道,程老师要找我,他马上要来这里。”
秀婷惊喜地说:“俺早听你说过这恩师,俺也正想见见他。”
时近中午。仁和『药』店的铺子里挤满开方抓『药』的人。街市上开始出现烧饼麻花烤红薯之类小贩的吆喝,也有胆子大些的小商品老板试探着开门营业。仁和『药』店的栏板门是被顾客敲开的。尽管小城笼罩在恐怖和张皇中,人们终究要吃饭,要生活,有病还要诊治吃『药』。『药』店柜台一侧的两位中医先生戴着花镜,默默为面前的病号把脉开方;这边的柜台上则人群熙攘,殿生带几个伙计忙不迭地从写着标签的格子抽屉中抓出草『药』,倒在一张张淡黄『色』的草纸上,碓杵碰撞发出叮咚的捣『药』声和刺鼻的『药』香融混在一起,在店房内弥漫。
一个年轻小伙出现在抓『药』的人堆里,穿一身浅褐『色』粗布衣裤,头上裹一条白『毛』巾,虽身材纤弱,脸孔却白净清秀。这人从内兜掏出一张『药』方递给王殿生。是用小楷开就的『药』方,工整的字体开列着几味普通的常用草『药』。殿生看着,抬头打量一下面前的顾客,笑说:“对不起,有一味‘苍术’暂时缺货,让大夫调换一下吧。”小伙轻声问:“大夫在吗?我跟他是亲戚。”殿生点头说,“一会儿就来。噢,他好像是你的表叔?”说着走出柜台,“来,我带你去他房间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