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七不再想那女人,抬头看看月亮,已没在西边沙岗后,折腾这大半夜,他觉得累了,很快便响起鼾声。
万七醒来时,太阳已经从松林东边升上来,他坐在麦草上,看一群麻雀、几只乌鸦在低空盘绕,大约是看到秸秆卫兵们手中的黑红布条,居然没有停留,径自飞进松林中。他忽然看见吊杆,想起昨夜那个女人。
他忽地翻身坐起。窝棚里的床板上空空『荡』『荡』,女人去了哪儿?万七急忙走到崖边。羊群散落在沟边草坡上,看见他纷纷仰起头咩咩嘶叫。他焦急地向周围张望,却不见女人的影子。万七大步走向松林,伸长脖颈向林子里探看,心里想:走了?也好,省了管饭……嘴里这样嘟噜,却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她……她娘的!”万七低低骂一声,重新回到窝棚旁边,上下打量仍挺然直立的吊杆,继续喃喃自语:“吊个女……女人,真玄……玄哩!这哑……哑巴娘们,年轻着呢,能娶上她,做媳……媳『妇』可好!看夜里,她又……又哭又笑,那浪样,也许,有……有心让俺……”他长长叹口气,晃悠着仍然昏沉的脑袋,抬头看吊杆上高悬在空中的绳套,不禁开口骂起来:“她……她娘的,既来……来了,又走……走个**哩!看我,砍……砍你狗……****的!”跑进窝棚,从床板下『摸』出把斧头,旋即跑到吊杆前,朝那碗口粗的杉木杆子砍去。
忽然,松林方向传来“呜呜哇哇”的喊声。
“啊!”万七惊喜的大叫一声,他看见了那女人,正站在松林边的一棵树下,笑眯眯地看他,又冲他比比划划。
看样子,女人刚洗过脸梳过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个髻,脸上的污垢已全然不见,虽仍显憔悴,却是白白净净,眉眼清秀。万七急急跑过去,站在女人面前,激动地说:“俺当你走……走了呢,咱们吃……吃饭,行吧?”
女人大睁着两眼,笑着朝万七点头。万七胆大起来,颤抖着伸出结满硬茧的手掌,拉起女人的小手,快步向窝棚走去。
窝棚旁边的土崖下面有个地灶,万七通常在这里做饭。他点上火,用小铁锅煮上红薯、苞米,花生。热腾腾的水汽混和着柴草的烟气,依依升腾,为冷清寂寥的旷野平添几分生机。万七蹲在地上,右手拿根短棍,探着脑袋拨弄灶膛里燃烧着的柴草,鼓起腮帮吹火……女人从窝棚里跑过来,在万七身旁蹲下,一夺过他手中的短棍……万七挪动到旁边,眼睛直钩钩地看着女人。灶膛的火旺了,火苗窜上灶口,映着女人红红的脸孔……万七低低嗫嚅着:“你,真好看,脸像桃……桃花哩!你家,在哪……哪儿?吃过饭,我送……送你回……”
女人生气地瞪起眼睛,伸手指点着远处,连连摇头。
万七试探地询问:“你,男……男人哩?他会来找……找你吧?”
女人的眼睛涌动起泪花,用手指指地下。
万七吃惊:“啊,死了?”
女人凄然不语,眼眶里的泪珠滴到脸上。
灶膛的火窜出来,烧着了堐坡上的草叶,万七猛地跳起来用脚踩灭。女人却扔下手中火棍,扑过来抱住万七的双腿。万七看出,女人的目光里充满乞求、希望,比划着呜哇喊叫,似乎在说:她不想走,她要跟他,做他的女人。
万七猛地抱起她,用力搂紧,喃喃说:“我……我没有女……女人,娶……娶你做媳……媳『妇』,你愿……愿意吗?只是,我……我家穷哩!”
女人脸上现出灿烂的笑,拼命点头,一头黑发偎贴在万七紫褐『色』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