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月姑已脱掉兴善冻粘在脚上的鞋袜,将冻得红肿的双脚『裸』『露』着探在炕沿上。便又
拿个洗脸的铜盆出门,艾叶忙问:“要不要烧热水?春堂他爹这脚该好好烫烫吧?”
月姑摇头说:“烫可不成,那样两只脚就烫烂了!这会儿只能搓。”说着手提铜盆出屋去,一会儿回来,端着满满一盆雪,躬身立在炕前,一手托起兴善的一只大脚,另只手抓把干净松软的白雪,从小腿直到脚丫,细细『揉』搓按捏起来。
万七狼吞虎咽地吃着白馍。看来他的确饿坏了,哪里等得烤热,也无须就什么咸菜,转眼三个馒头下肚。笑着对月姑说:“好久没……没吃白……白馍了。”艾叶将面叶做好端来放到万七面前,万七端起便喝一口,却烫得叫起,只好放下等待。随即想起外面的羊群,终究等不得,抬腿跑到厨房,用水瓢舀起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便匆匆走了。
月姑手抓冷雪,用力『揉』搓兴善的脚和小腿,手指冻得像一根根胡萝卜,便停下来双手用力摩擦。艾叶学着月姑的样子,为丈夫『揉』搓按摩起来。看兴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鲜活,脚丫也显得活泛,便放心地长出一口气:“阿弥陀佛……看不出来,永义嫂还是半个医生呢。”
月姑说:“那倒不敢当……只是在东北呆这几年,这类冻伤见得多……常见的小『毛』病,我也能开方用『药』。”
兴善完全醒来,已是两天以后的中午。看着艾叶和春堂站在跟前,已见血『色』的脸上『露』出笑意,四处张望,吃惊说:“这是在哪儿?在永义哥家……月姑哩?”
月姑闻声来了,身后跟着青山和青莲。
艾叶已经完全放下心来,脸上流『露』着喜『色』。月姑却眼中『潮』起泪花,对兴善说:“让你受累了……路上咋耽搁这么长时间?真担心你会出大事呢!”
兴善用力挣扎着坐起,浑身依旧酸软,艾叶在他身后加垫个枕头。兴善向月姑点头笑笑:“我没坐火车,是迈着两腿步行回来的……事办得顺利。康老板还多算了二百大洋,五百块钱的欠条,在我搭链里。”即让艾叶取过搭链,掏出一个信封,从中取出一张折叠着的信签,递给月姑。
月姑接过放下,不无嗔怪地说:“几千里路,为啥不做火车?”。
“十块大洋现钱,我怎舍得花!前些年庄稼地里的收入,都用到『药』店了。当下你和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只靠今年地里收的,难哩……开春,你过日子要用钱的。”一边从搭链里『摸』索出一个裹缠得严严密密的小小布包,递给月姑,“全在这里呢。”
“啊,为这……这是给你回来的路费,带在身上,不怕招惹大事?”月姑眼睛湿润了,转身拉住艾叶的手。她的心底充满对兴善的感激。这个多年来被丈夫视为兄弟和助手的忠厚人,任何时候都是值得信赖的。
“到底永义哥看得远,钱多了,根本带不回来,弄不好搭上『性』命。这点钱,刚过山海关还差点遭了劫,亏我予先把钱藏了起来……北平周围到处住着鬼子,往南来土匪贼盗多……看形势,咱这一带也难得太平呢!”
艾叶去东厢屋给兴善做饭。兴善忽然直起腰身凑近月姑说:“康老板让我告诉你,青莲的身世,他知道……”
“他知道?那,没详细告诉你?”月姑吃惊地问。
“看他摇头叹气,吞吞吐吐,好像有为难之处,我没好意思认真追问。他说,有一天,他会来,亲自祭拜永义哥,看你和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