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老太傅口中的子业骥子龙文天纵之才,且谦逊有礼,虚心好学。
能有一位被朝臣赞不绝口的儿子,他与有荣焉。
“要什么都可以吗?”
刘子业怯弱弱的抬头,还偷偷瞥了眼皇后。
王宪嫄心中一凛,她这个讨债的儿子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可以。”
征战多年,习惯了沙场的令行禁止,直来直去,突然遇到如此内秀的儿子,刘骏还有些不适应。
刘骏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谁让太傅说子业是个做仁君的苗子。
刘家,能出个爱民如子的仁君,简直就是烧高香盼都盼不来的那种。
刘家的帝王,算不得昏庸,但绝对一个比一个残暴荒唐。
只不过,子业是不是太胆小了。
如此内敛秀气的性格,万一被那帮世家拿捏住了,那子业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不行,他得多培养培养子业的胆识和果断。
可以爱民如此,但也必须得有帝王的威严和果决。
“我想母后可以对我好一些。”
刘子业小声的说道,声音中是说不出的委屈和期盼。
闻言,刘骏愣在原地,他从未想过,子业所求竟是这样的。
刘骏想到了太傅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想到了当时皇后被救回时,他心中的怪异感。
也许……
也许皇后当时的平静大气,并不是所谓的考虑大局,为他着想,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子业,想把子业当作弃子。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刘骏便忍不住皱眉。
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后又何至于此呢。哪怕不满子业,可到底是嫡长子啊。
“皇后,你看,你能不能应了子业的小心愿呢。”
刘骏藏起他心中的万千思绪,嘴角依旧带着笑意打趣道,就好像真的只是一家人再闲聊。
“臣妾定会好好待子业的。”
王宪嫄干巴巴的笑着,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她算是看明白了,刘子业就是在报复他,就是在给他上眼药。
若是刘骏对她起了怀疑,还会放心让她统御六宫,管辖嫔妃子嗣吗?
到时候被分了权,她这个皇后有名无实,还有何颜面。
嫡长子啊……
这就是她当年为了在后院站稳脚跟,绞尽脑汁才孕育的嫡长子啊。
“子业是臣妾的长子,妾身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只是近来宫中事务繁杂,前朝留下一堆的烂摊子,臣妾忙的焦头烂额,这才忽略了子业。”
“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这就跟子业认错。”
王宪嫄到底是被精心培养的世家女,三言两语就扭转了不慈的局面,甚至在隐隐约约暗指刘子业无理取闹,不懂体谅。
刘骏一听,也觉得煞有道理。
毕竟他刚登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得皇后处理,不论是那些太妃还是命妇的拜见,都需要皇后出面。
忙碌之下,难免有思虑不周的地方。
“母后,是子业没有体谅到母后的难处。”
“原来母后如此辛苦,那父皇,儿臣可不可以换一个要求?”
刘子业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童真,像极了王宪嫄的贴心小棉袄。
王宪嫄:不可以。
王宪嫄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所以,刘子业你可以闭嘴不说话吗?
“父皇,可不可以找个人帮帮母后呢?”
刘子业软软糯糯的一句话,后宫便多了一位拥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后妃。
权力交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待刘骏因政务离开后,气氛瞬间变的尴尬,就连一直想劝和的王老夫人此刻都没有开口。
“母后,儿臣还要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就不打扰母后与外祖母叙旧了。”
“外祖母,我的伴读可以从王家选吗?”
刘子业笑的天真可爱,不是母亲教会他的吗?
世家重颜面,重利益,骨肉亲情都只能是锦上添花,必要时刻都可舍弃。
那么,谁规定王家支持的人只能是母后了?
他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是皇太子,是未来的帝王,是他递过去的梯子不够王家攀附吗?
也不知,他日母后被王家所弃,还能不能像他一般顽强挣扎求生。
王老夫人先是一愣,而后笑的一脸慈爱。
太子的伴读,未来定是心腹,必定会位极人臣,荣耀显赫。
谁说子业不懂事,这不,听话的很。
“能被太子殿下看重,是他们的福气。”
“那便多谢外祖母了。”
刘子业在刘楚玉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离开了这座后宫所有女人都想住进的宫殿。
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逗留。
“子业,你……”
“知我莫若阿姐,可阿姐,你有听到母后问我一句伤势吗?”
刘子业打断了刘楚玉的话,幽幽的笑着。
在母亲眼中,他早就不是血脉相连的儿子了,而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
听到刘子业的话,刘楚玉沉默了。
母后与子业之间早就不可能有所谓的母子之情了。
一次次的漠视,一次次的抛弃,一次次的算计。
“阿姐,你知道吗?”
“母后当日临走前塞给我的那瓷瓶的药是有毒的。”
初夏的微风已经带着几分躁意,可偏偏刘子业的话消去了所有的温热,只余恐惧和寒冷。
“什么意思?”
刘楚玉的手哆嗦着,死死的按着刘子业肩膀,挣扎问道。
“阿姐该明白的。”
刘楚玉想起了那天暗卫来救她和母亲时,母亲为了让她放心些交给子业的那瓶药。
“阿姐,那瓷瓶从来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要命的剧毒,母亲不需要影响父皇大业的儿子,更不需要会有损她贤名的人存在。”
若不是当时他心心念念觉得是母后留给他的念想,指不定现在的他早就为这深宫枯井添了一句白骨。
“不会的,不会的……”
刘楚玉深受打击,她一直以为母亲仅仅是遗弃了子业,却不曾想……
母亲动过杀念……
“阿姐,事实就是这样的。”
“可是阿姐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母后性命的。”
他不会让阿姐陷入两难的境地,不会让阿姐难过。
所以,母后就那样活着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