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燕第一次接到增援的命令是在追击刘备的途中,也就是当他追击到绛水边的棘津城的时候。
褚燕选择了第一时间回师。当他带着大军赶到巨鹿郡的经县境内时,司马肖彦从前线匆匆赶来。听到肖祚全军覆没时,褚燕的心里顿时充满了不祥的念头。
骁骑将军部将岳飞率领的幽州铁骑军赶到魏郡,成了冀州战场上的转折点。他的到来,给了黄巾军迎头一击。
褚燕感觉到了来自魏郡战场上的阻力,攻打邺城根本就不是张角想象的那样简单。现在魏郡战场黄巾军攻击受阻,而兖州东郡方向官军正在集结。战斗随时都可能在两个距离一千多里的地方同时打响。
真要是这样,那就是黄巾军的灾难了。
等他们赶到曲周的时候,接到了黄巾军在邺城城外被幽州军骑兵夜袭,伤亡惨重的消息。
褚燕立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肖彦的意思很明了,剿贼中郎将皇甫嵩被人公将军张梁阻挡在了清渊、馆陶一线,而现在并没有确切消息表明另一支官军曹操有北上支援邺城的意图,但邺城已经剩下最后一击,打下邺城也就等于拿下了整个魏郡。
褚燕的意思更简单,如今黄巾军已经没有了必然攻克邺城的能力。哪怕是自己这一支援军抵达邺城战场,总兵力也不过是十三四万人马。而邺城内还有两万多守军,再加上游弋在漳水一带的岳飞率领的一万五千幽州铁骑,黄巾军攻下邺城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而且,就算是能够打下魏郡又有什么用?如果不能拿下整个河北之地或者至少整个冀州,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旦皇甫嵩突破清渊、馆陶一线,那么黄巾军的大本营广宗就暴露在了敌人的兵锋之下,黄巾军腹背受敌,如何应付?
把大军在魏郡拼个伤痕累累,攻打河内和河东怎么办?攻打并州怎么办?还有更北面的幽州又怎么办?黄巾军目前没有攻占整个河北之地的实力,还是正视现实,从魏郡撤军,保留实力为上上之策。黄巾军没有军队,就不是黄巾军,就是死路一条。
肖彦眼见褚燕如此坚决,只好退而求其次。他决定违抗军令,暂时不留在巨鹿郡和安平国为大军筹措粮草了。他决定亲自赶回邺城大营,把褚燕的意思禀告张角,让大贤良师决定是不是从邺城撤军,这件事也只有大贤良师才能决定。
他希望褚燕还是依从大贤良师的军令,率军急速西进。公然违抗军令是死罪,没有必要和大贤良师因为这件事翻脸。这件事关系到黄巾军的前途,大贤良师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不会置黄巾军的前途于不顾而一意孤行。
另外,孙钦上次来书中曾经提到,希望援军秘密赶到平恩故城,看看是否有机会诱骗幽州军骑兵前来劫粮,趁机狠狠地打他们一下。岳飞率领的幽州军骑兵最近连打胜战,士兵们狂妄轻敌,肯定会中计。
褚燕连连摇头,苦笑着说道:“这个计划如果在大营没有被袭击之前施行,尚有成功的可能性。现在……搞的不好弄巧成拙,连粮草都危险。”
肖彦奇怪地望着褚燕,有点不相信。
“我军主力受损后必定要求援兵。孙钦在平恩故城长时间龟缩不前,突然大胆行军,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后续援军赶到了。否则就是给孙钦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离开一步。岳飞这种善长用兵的人当然不会上当。上当的只有想出这个白痴主意的人。”
肖彦恍然,随即面色一红,心中暗暗佩服,自叹不如。
就在这个时候,褚燕的一名部将飞一般冲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卷用五道红绫捆扎的竹简。在黄巾军里,五道红绫加在文书上,代表最紧急的军情。
“褚帅,人公将军急书。”
褚燕和肖彦闻言,神色剧变。
………………
186年7月。
冀州战事风云再变。
在清渊、馆陶一线与黄巾军人公将军张梁对峙的剿贼中郎将皇甫嵩兵分两路,遣部将徐荣率军一万,出兵甘陵国(因为用的地图都是公元140年的地图,最近才查到资料,清河国在公元148年时改为甘陵国,以后本书也将清河国改名甘陵国),与新任甘陵相刘虞合兵一处,攻克甘陵国治所甘陵城,威胁黄巾军大本营广宗城;骁骑校尉曹操率军从黎阳北上,渡过清水河,直逼邺城。
褚燕立即下令,由部将眭固率三万部队紧急赶回广宗城协助驻防。
肖彦带着亲卫,一人双骑,带着张梁的文书火速赶到邺城禀报张角。
褚燕率领余下二万人马快速赶到平恩故城,接应张角大军回撤。
张角看完张梁的加急文书,面无表情。
他望着肖彦忐忑不安的脸色,冷冷地问道:“子干,你没接到我的命令吗?怎么不留在广宗,反而回到了大营?”
“大贤良师……”肖彦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说吧。”张角摸着竹简上的红绫,慢慢地说道,“是不是燕子不愿意来。”
“大贤良师……”肖彦一路上想了许多说辞,做好了说服张角的打算。可是现在他坐在张角的对面,觉得自己想说的其实都是废话,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大帐内一片死寂。
张角非常仔细温柔地抚摩着手里的红绫,神情专注。
“大贤良师,燕子也是为了黄巾军,为了天下苍生啦。”肖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低声说道。
张角脸上闪过几丝怒色。他望着手上的红绫,默默的长时间地望着,神情越来越黯淡。
突然,张角抬起头来看着肖彦,神色落寞地说道:“子干,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师徒,但事实上我们更是多年的朋友。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肖彦大惊,眉头紧锁,紧张地说道:“大贤良师,你为什么这样想?”
张角语调低沉,缓缓说道:“太平道组织严密,上下齐心,大家共同努力,精心准备了十几年,最后我们带领天下的平民揭竿而起,和天下所有的恶人,和天下所有的不平做生死搏斗,虽死亦不惜。我们没有什么私利,也没有什么宏图大愿,只想让天下苍生一天有三餐饭吃,一年有一件衣穿,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有一点希望。”
“但我们最后给天下苍生带来了什么?死亡,除了死亡还是死亡。跟着我们一块干是死,不跟着我们一块干也是死。跟着我们一起干的,有打仗打死的,有跳河自杀的,有被敌人活埋的,年月起事的三十六方大渠,一百多万人,除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如今都已经尸骨无存。不跟着我们干的,死得更惨。那些可怜的平民,手无寸铁,却被敌人当作我们的同党任意杀戮,村村户户几乎都被杀光了,血流成河。打了半年的战,结果田地荒芜,颗粒无收,幸存下来的平民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他们都饿死了,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半年下来,死去了上百万可怜无辜的平民。”
张角的脸色非常可怕,他咬牙切齿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问道:“我们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我们原来以为我们这样做,可以让这些人活着,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但最后是什么?是死了,死了几百万人,超过任何一次瘟疫,任何一次洪水,我们都干了什么?都干了什么?没有我们这么干,他们反倒可以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虽然没有希望,但还活着,还有一口气。”
“为什么?子干,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杀不光那些恶人,杀不光那些抢去我们粮食,抢去我们一切的恶人,为什么?”
“苍天?苍天只保护那些恶人,有权有势有钱的人,从来都是残害我们这些可怜无辜的穷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张角嘴里喃喃的念着,苦涩而悲痛,泪水浸湿了眼眶。
肖彦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转身黯然离去,泪水洒落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