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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一袭宽大的墨袍穿在身上,显得愈发清瘦。他抬起头来,眉眼含着几分笑,让人如沐春风般舒爽。

感受到水清漪的注视,清隽的面容上带着三分笑颜,微微颔首。

玉哥哥?

可却又不像记忆中的模样。

水清漪凝视着他那双冷然的眸子,如琉璃般透彻干净,令人不敢斜视。温柔亲和的目光里,蕴藏着悲天悯人的大爱。

水清漪在这样的目光下,逼回了溢满眼眶的泪水。相遇的激动,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冷静。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接一个的疑问!

抿紧嘴角,凝视着眼前穿着简单却不失精贵的少年。不再是荆簪布衣,笑的温暖而阳光的邻家哥哥。

他身上浑然一体的贵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并不像当初那般,虽然气质卓然,而非如今这般气质高雅。只能说,他本就出身勋贵。不是像她一样,半道被富足世家领养。

但若是勋贵子弟,他又为何要隐瞒身份,出现在小渔村?对她颇为照拂?

当真是家中父亲犯罪,被抄家产躲避在小渔村?

“三王爷说的是何话?小渔村被灭口,只能说有人心虚,怕不可见人的事被暴露。至于这个渔夫,兴许是被人先一步带出来,免于灾祸呢?”皇贵妃眼底有着狐疑,水清漪方才激动的神态,分明是与故友久别从逢的喜悦。可三王爷早产,身子孱弱。自小就外出遍寻名医,怎得会认识呢?

难道,他这些年一直在小渔村?

水清漪心中一震,三王爷?

他就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三王爷李亦尘?

目光落在他的双脚上,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怎么短短两年,他的腿就不良于行了?

李亦尘察觉到水清漪探究的目光,搭在扶椅上的手指,微微收拢。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小渔村一百三十九口人,只有那一晚出海的三位幸免于难,其他一百三十六口人全都丧生火海。官府已经遣人清点,葬于村中。”淡薄的看了眼老翁,道:“你贵姓?家里几口人?住在何处?与渔村谁有来往?”

老翁被李亦尘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的头脑发昏。唇角翕动,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下意识,看向了高座之上的皇贵妃。

皇贵妃见形式陡然间逆转,主控权不经意间落在李亦尘的手中,心中怒火翻腾。眼底隐去一抹厉色,拉展丝帕掩嘴轻笑道:“三王爷这些年在外寻找名医,怎么对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渔村如此了解?比常年生长在渔村的渔夫都熟悉,就像是……常年居住在那儿。”稍稍停顿,意味深长的睨了眼水清漪,挑高眉梢:“话说回来,三王爷昨夜里才回京,今日特地进宫替水小姐辩解,莫非你二人是旧识?”

妩媚慵懒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回荡。

水清漪眸光微转,笑道:“贵妃说笑了。你方才说王爷昨夜里回京,今日进宫自然要参见皇上。至于为我求情,不过是王爷明辨是非,不想草菅人命罢了!”敛下心中诸多疑问,心想着若是能化解了眼下的困局,再询问他。

皇贵妃嗤笑:“三王爷有这份心,何至于皇上三番几次的传召,都不曾进宫?本宫猜想,怕是王爷为了水小姐特地回京吧?”

李亦尘浅浅一笑:“贵妃如此说,本王若是不领情,倒也说不过去。既然这样,那本王便先告辞。”说罢,无奈的对水清漪道:“我送你回府。”

“嘭!”

皇贵妃怒极,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搁置在桌上。柳眉倒竖,呵斥道:“混账!饶是你身为王爷,也未免太过目无法纪!皇宫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谋划了这么久,就差临门的最后一脚,怎么能让李亦尘坏了事?

眼底闪过诡异的光芒,笃定了李亦尘和水清漪是旧识!

那么,这些年,他一直在小渔村?为的是什么?

思索着静安王妃对待这件婚事的态度,以她的性子,断然无法容忍水清漪的作为。毕竟,以静安王府的门楣,就算是公主,也不过一句话,更何况是衰败的长远侯府?

将亲事选在长远侯府,已经算是出人意料。种种的反常,难道是侯府有什么是王妃想要的东西?

不!

应当是水清漪身上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若三王爷在小渔村,那么王妃必定知晓水清漪的身份。

念及此,心里隐隐有了打算。

“皇上,您说此事如何处置?”皇贵妃将事情推到了昏昏欲睡的李孝天身上。

李孝天睁了睁眼,揉着眼角,看着坐在轮椅中的李亦尘,目光一顿:“三儿,你的腿怎么了?”

皇贵妃见他偏离正题,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头恼怒。

水清漪亦是心里头疑惑。

“回禀父皇,儿臣出海去寻名医,身子已经好了些。想着祖母寿辰,便赶来参宴。谁知落脚地正是小渔村,恰好碰见了烈焰烧村,救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房梁砸伤了腿脚。至于渔村多少人口,是协助官府排查,才知晓一二罢了。”李亦尘顺着李孝天的问话,将方才玉媚兮提出的疑问,滴水不漏的回答。

“腿脚的伤可要紧?”李孝天满脸焦急,扬声道:“来人,快去宣太医。”

李亦尘制止了内侍,摸着膝盖道:“不妨事。”给身后的长随递了眼色。

长随立即将手中的一本手札,呈递给内侍公公。

内侍公公转而交递给皇上。

“父皇,这是儿臣从官府拿过来的名册,上面清楚的记载每一个人的出生年月与姓名。”李亦尘见皇贵妃看着手札脸色大变,温润的说道:“本王方才询问老翁,他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可见他根本就是收人钱财,做假证!”

老翁浑身颤抖,他是渔夫,但不是清河镇那一带的渔夫。前两日打了鱼到集市去卖,突然来了一个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这辈子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时鬼迷了心窍,应承了下来。看了水清漪的画像,而后将那人交代他的话,熟背之后,适才告诉他是替宫里头办事。

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便要退还了银子。可那些人将他的家人抓起来,若是不按照吩咐去办,就要杀光他的亲人。

如今,见事情已经败露,吓破了胆儿。磕头求饶道:“皇上饶命啊!草民是被逼无奈,一家老小的性命被人要挟,才会犯下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诛九族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皇贵妃漫不经心,斜挑着眼角,淡淡的扫了老翁一眼,杀意一闪而逝。

老翁身躯一震,浑浊布满沧桑的眼里,闪烁着挣扎。

半晌,长满老茧的黝黑手指握成拳,艰难的说道:“我……我……”

“皇上,毕竟是个没有见地的渔夫,怕是被吓着了。”皇贵妃紧紧的揉搓着手中的丝帕,仿佛将水清漪拿捏在手中,要将她给捏碎。“本宫说的可对?嗯?”最后一个音拉长,从唇齿间磨辗而出。

老翁如芒刺在背,炽烈的阳光洒在背上,依旧冷飕飕的。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磕巴道:“对……”

水清漪心中冷笑,不用想,也知玉媚兮手中拿捏着渔夫的把柄,适才会让他临时改了口供。不禁开口道:“你是清河镇小渔村的渔民,那你知晓村子里最有名的是什么菜?”

老翁脑子里嗡嗡作响,汗水流到眼睛里,一阵刺痛,睁不开眼。双手撑在地上,不断的发抖:“我……我……草民不知……”说罢,再也承受不住压迫,昏厥了过去。

‘嘶啦’皇贵妃手上一个用力,将丝帕撕裂。

霍然站起来,缓缓的布下高阶。在水清漪几步之遥驻足,凌厉的目光扫过老翁,挥手示意侍卫拖下去,妖艳的笑道:“水小姐,你可知?”

水清漪微微一笑,与皇贵妃四目相对,暗潮汹涌:“臣女,不知。”

饶是皇贵妃如何镇定,听到水清漪这句话,精致妆容的脸稍显扭曲。这个贱人!她岂会不知?如今装聋作哑,无非是那老不死无用的昏了过去!

可这又怪得了谁?

毕竟是渔夫,生活单纯,没有浸/淫过内宅争斗,如何是水清漪和李亦尘的对手?

“贵妃若是仍旧相信谣言,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大可将渔村幸存的三人,宣来对峙。”水清漪脸上的笑容未变,却不曾达眼底,一片冰寒。

皇贵妃阴冷的看向水清漪,无形的刀光剑影,最后她败下阵来。李亦尘既然敢将人带来,对她便是毫无利处,何必自取其辱?

脸色瞬息万变,逐渐的染上了点点的笑意,轻柔的说道:“既然是谣言,又如何能轻信了?”眼底满得要溢出的笑意,仿佛之前的争锋相对,不过是一场闹剧。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水清漪的肩膀,呵呵笑道:“你该知晓,本宫从小与静安王世子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有关他的事情,本宫都极为忧心挂念。明知是谣言,也小题大做的邀你来验证一番,好彻底放心的将阿锦交给你。”

一句忧心挂念,将这僵滞,一触即发的暗涌气氛,消弭殆尽。

水清漪心中冷笑,算盘倒是打得精细!知晓验明不了她的身份,便挑拨她与长孙华锦的关系。

可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娘娘入宫尽心伺候皇上,对世子自然会力不从心。但是有你这做姐姐的挂念,也是他的福气。日后成亲了,断然无须娘娘忧心,疏于照顾皇上,便是臣女的罪过。”水清漪一声‘姐姐’,便划分了玉媚兮与长孙华锦的关系。忽而,眉一皱,似乎想到什么,好心的劝诫道:“娘娘日后莫要轻信谣言,今儿是遇上我,不喜与人较真。倘若是其他之人,惹火烧身,便得不偿失。毕竟,这些事儿与你无关。”

皇贵妃听着水清漪话里藏刀,丝毫不介意她与长孙华锦之间的事,心里一阵气闷。倏忽听到她警告的话,扯动着僵硬的面皮,勉强露出一笑。

水清漪疲于与她争锋斗智,将一个物件塞进她的手中,告辞离开。

方才绕出纪政殿,水清漪便被侍卫拦截下来,引到御花园的亭阁里。

纱幔飞扬,铮铮琴音悠扬,不绝于耳。

妍丽的紫薇花瓣零落飘舞,铺垫在青砖石路上,远远望去,一片柔软的粉白。清风吹拂,淡雅暗香扑鼻。

水清漪走进亭阁,琴音戛然而止。

李亦尘坐在轮椅中,高高的梨木桌上,架着一把古琴。琴弦晃动,震出刺耳的嗡鸣声。

水清漪按压住琴弦,就听他清淡的语气中,透着丝丝的惆怅:“一别两年,我快要认不出你来了。”李亦尘微微侧目,眸子里漾着暖如春阳的笑:“当年缠绕在我身后,不愿读书识字的小丫头,竟是会弹琴了。”

水清漪眼圈泛红,即使他身上有许多秘密,隐瞒、甚至欺骗了她,但是不能否认,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是他陪伴在身侧。

她为了抢夺食物的无赖蛮横,不被饿死讨要食物被人驱逐的狼狈不堪。都真实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唯独光鲜亮丽的一面。

就连她癸水初至,做女人的最基本知识,都是他请人教她。

在过去那一段记忆,并没有随着时光而淡忘。相反的,浸/淫阴谋算计,无人可依。无人可诉的大宅,更为的怀念。

他于她来说,终归是不同的。

在她被人快打死的时候,是他出现救了她,将她捡了回去。教她读书识字,为人处世的道理。担任了她父亲、母亲的角色,可他却是一个哥哥的年纪。

“过不久,我将为人妻。再过一个两年,我都要是做了娘的人。”水清漪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强作镇定的说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重生,就见到了他?还是以一个王爷的身份!东齐国最受宠的三王爷!

不是不介意他的欺瞒。

只是,与他重逢的喜悦相比……微不足道罢了。

“衣儿。”一声饱含情感的低唤,似幽幽呢喃,又宛如无奈低叹。

水清漪眼眶里仿佛吹进了风沙,酸涩难耐,溢出了热气,如一层薄纱朦胧了视线。

李亦尘转动着轮子,木轮包裹着铁皮,碾压着地板,‘咯吱咯吱’的响。每响一下,水清漪心口便紧一分。

“罪臣之子?”水清漪心里虽是那样想,还是想要听他解释。

李亦尘白皙瘦峭的手指,勾上她食指,轻轻晃动,握于掌心。目光温柔和煦,犹如夜空中点点繁星般明亮,一瞬不顺的凝视她,缓缓的说道:“我认识的衣儿,会在乎我的身份么?因我是王爷而接近或者远离我?”顿了顿,沉吟道:“我的衣儿不会如此,即使我是罪臣之子,你都一片赤诚待我。又岂会因我尊贵贫穷而靠近疏远呢?”虽是疑问,却有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水清漪面色微松,依旧沉默不语。

见她如此执拗,李亦尘眼底的笑容流泻而出:“我本就是去寻医问药,若是端着身份,他们给我治病怕是会有所顾虑,反倒是效果甚微。而你……断然不会与我那般亲近。个个对我追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不是有违初衷?倒不如让父皇下旨将他们传回京,给我医治。”

水清漪彻底的放下了心,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心里泛起了一丝喜悦,嘴角随之缓缓上扬。蓦地,笑容收敛,瞪了他一眼。

“衣儿,是我不好,没有来得及与你说清楚。原谅我可好?”李亦尘没有急切的让水清漪快速的回答,极有耐心的等待。

水清漪眨了眨眼,望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手掌温暖而轻柔,不同与长孙华锦的宽厚冰凉。

“你的腿?”水清漪摇了摇头,摒弃掉脑海中关于长孙华锦的音容。

“不妨事。”李亦尘在水清漪的注视下,淡淡的笑道:“渔村里是半夜里起的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灭。逃出来时,不小心伤了腿。”安抚的说道:“我已经算是幸运之人。”

水清漪带着鼻音道:“当真无人幸存?”希望那只是他用来应对皇贵妃的说词。

李亦尘见她难过自责,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柔软如绸缎的青丝。如在小渔村一般的轻声哄。丝毫没有觉察到二人的亲昵,有何不妥。“你莫要自责,这都是命定中的安排。若要悔过,那也该是我。明明早已发现有人在村外转动,却没有提防,才会酿造祸事。”

水清漪有一瞬的抗拒,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她知道,不管怎么样,小渔村都是因为她,一百多口人被活活的烧死。

紧紧的捏着拳头,推开他的怀抱。眼底闪过寒芒,冷静的说道:“我会查明凶手!”

“衣儿……”李亦尘满脸担忧,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却被水清漪挥开。

“啪嗒!”

凤翎掉落在地上。

李亦尘面色微微一变,弯腰去捡。水清漪的动作比他快一步,将凤翎拿在手中。目光一闪,冷声道:“这是在小渔村捡到的?”

李亦尘静静的看着水清漪,面色归于平静。

水清漪嗅着凤翎上的海腥味,嘴角凝着一抹冷笑。死死的攥着凤翎,似乎要镶嵌进血肉里。

转身,脚步匆忙略有些踉跄的离开。

以李亦尘的心计城府,他岂会不查明凶手?不说只有两个原因,一个不愿说,一个很棘手。

而显然,是前者!

……

水清漪回到侯府,便感觉到压抑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

下人行色匆匆,将府邸的彩绸红缎拆了下来。

这才恍然记起,二夫人从城墙上栽了下来。

死了?

眼睫微颤,脚快了脚程,吩咐身旁的绣橘道:“你去打探消息,我会会母亲。”

没有等水清漪到大夫人的院落里,在天井里,被丫鬟堵住了去路:“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二夫人院子里。”

水清漪面色一沉,思索了片刻,便去了二房。

远远的就听见二房里此起彼伏的嘤嘤哭泣声,屋子的上空,似有乌云笼罩。

掀开帘子,进了屋子,里面一股浓郁的药味刺鼻。水清漪皱眉放下帘子,就见屋子里的人齐齐看向她。其中有几道视线如铁似刀,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水清漪给老夫人见礼,询问道:“祖母,您唤清儿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老夫人穿着印着寿字的皂色衣裳,映衬得她阴沉的脸铁青。“你二婶娘在城墙上栽下来,有人瞧见她指着你。”

水清漪一怔,茫然的说道:“二婶娘伸手向我求救,可她坠落的太快,我根本就来不及。”说着,无意间露出受伤的那一只脚。

老夫人眼皮子一跳,心里头霍然有了说词:“亲家,清儿的脚被老二媳妇弄伤。她自个亲自允诺去城门口给清儿道歉,清儿作为晚辈,她并没有怪罪。就是没有忍受她污蔑老大媳妇,适才让她去城门口赔罪。”打量了王亥几人的脸色,叹息道:“清儿脚上包扎好,气也消了,心里有些个悔意,便追出去。谁知晚了一步,老二媳妇已经栽了下来。”

王亥脸色极为难看,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维护水清漪!

二夫人的弟弟王珩,性子冲动,心底憋不住话儿,当即涨红了脸道:“你的意思是我姐被风吹下来的?”

老夫人一噎,对户部尚书府更加看不上眼。此刻,在她的心底,就算二夫人是水清漪推的,她也是护定了!尚书府反正已经撕破脸没有指望,便也没留脸面:“老身倒是有件事让亲家说说理。原本讲出来,是怕伤了和气,如今看来你们未必将侯府当亲家。”

王亥脸黑如墨,老夫人什么为人,他多少清楚几分。听到她这番话,就知接下来没有好话。怕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二夫人的头上。

果然,老夫人浅抿了茶水道:“府里出了事,都是抱成一团,一致对外。她倒好,旁人都没有问罪,便兴匆匆的嚷嚷着挑拨离间,闹得家宅不宁,犯了七出。第二,谋害侯府血脉,若不是看在亲家的脸面上,镇国公府上门时,老身直接将老二媳妇给镇国公亲家处置。”

这两条,彻底的堵住了王亥接下来的话茬。

若是再质问二夫人为什么去城门道歉,便是打脸的事了。老夫人话里话外,已经是格外开恩,一心护着她,没有将二夫人休弃。

王珩心中那个恨,好话坏话都给老夫人一人说尽!

王珩的夫人黄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尖利的说道:“哟!我们说的是大姐为何栽下城墙,谁有那个闲心思翻旧帐?倘若翻起来,莫怪咱们做的绝,净打你们的脸了!”拿着娟帕按着没有眼泪的眼角道:“可怜大姐为了你们侯府操碎了心,落得这样的下场,看着就让人心寒!既然大家都说是水清漪害得大姐,行!我们也不要别的,让她偿命就是!”

黄氏生的一张方脸,吊梢眼,薄唇的刻薄相。说的话,亦是完全不给人留余地。

屋子里,霎时寂静无声。

只有点着的两支蜡烛,摇曳着橘黄色的火焰,发出‘呲啦’的声响。

落在众人的心底,就像煎油锅一般难熬。

二房的屋子,是在侯府北面。院子里栽种着两棵老树,比屋子高出一寸,恰好遮住了阳光。斑驳的光影,透过半开的窗棂,洒在屋中。

笼罩在水清漪的身上,让她一半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此刻的神色。

众人只觉得她格外的阴凉。

“二婶娘并无性命之忧。”良久,水清漪徐徐开口。

“呸!”黄氏啐了一口唾沫,尖刻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大姐如何,将你也弄成什么样儿?”

王珩接话道:“成!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留你一口气儿!”

老夫人气绝!

“哐啷!”将手中的拐杖扔在地上。

吓得黄氏跳脚,慌忙后退了几步。脸色青白交织,牙尖嘴利道:“这是作甚?撒泼?”

“你……”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两眼阵阵的发黑。

水清漪拍着老夫人的后背顺气,不冷不淡的说道:“祖母深居内宅,何时见过匪气?不过是被吓着罢了。何况,我们并没有对不住旁人,为何要撒泼?你们断定是我害得二婶娘,当时我在城墙下,如何分身到城墙之上推她栽下来?”

黄氏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掏出一粒珠子,摊放在掌心道:“难道这个不是你头上玉钗上的珠子?这是我们在城墙上寻到的。可见你是去过城墙上!”

水清漪面色微变,摸了摸玉钗,上面确实是没有珠子了。

“你可还有话说?”黄氏没有错过水清漪任何细微表情变幻,笑道:“毕竟是亲家一场,就让你受我夫君一棍,无论你受不受得住,恩怨两消。”

众人面色大变。

王珩力大无穷,曾经一棍打死一头发狂的马。他们这是要了水清漪的命!

老夫人苍老布满皱褶的手,紧紧的握着扶椅,询问着三哥儿和六哥儿:“你们两个怎么说?”

三哥儿从二夫人那里得知,他得怪病是水清漪动的手脚。如今,又害得他母亲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吊着最后一口气,心里怨恨交织,低垂着头道:“此事全由外祖父做主!”

老夫人眼底掩不住的失望,将希望寄托在六哥儿的身上。

六哥儿面对老夫人的目光,胆怯的缩回脚尖,轻若蚊蝇:“六儿听哥哥的。”

“老夫人何必吓唬小孩儿呢?”黄氏嗤笑,示意王珩动手。

王珩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棍杖,拿在手中,就看到水清漪拔下头上的玉钗,拨弄着镶嵌着珠子的盘座。

眼底有着疑惑,只见水清漪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光洁而莹润,显然是上乘的珠子。比黄氏手中的珠子,高了几个档次。

“我的珠子是落了,但不是你捡到的那颗。”水清漪将珠子按在玉钗上,大小刚刚好。

黄氏脸上得意的笑容渐渐的僵滞,凝固在嘴角。

水清漪拿过她手心的那颗珠子,放在玉钗上,却是要小上一圈,明眼人一瞧便知不匹配。

怎么可能?

黄氏不可置信的夺过玉钗珠子,无论她如何比对,就是小了一圈。摇头道:“不……不可能……”

水清漪踱步至黄氏的身旁,拿过玉钗,仅以两人听闻的声量道:“难以置信对么?”见黄氏瞪圆了眼珠,死死的盯着她,莞尔一笑:“怎么可能一样大呢?你手中这颗珠子,是我亲自给的皇贵妃。你下回见着她,若是方便,替我给她说声谢谢。”

黄氏整个人僵硬住,犹如雷劈一般。

见此,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冷酷,果然是她!

若不是她及时赶到城墙下,正是午时,烈阳当头。她下马车时,恰好瞧见一道光影如流星般极快的击中二夫人的背脊,她吃痛的往前踏了两步,而后才重心不稳的栽了下来。

她那时只知晓那光影闪烁着珠光,不确定是什么。但是在皇宫里,李亦尘揉着她的头顶,发髻散乱了。她在马车上重新整理,发现玉钗上的一颗珍珠不知何时掉了。恍然梦醒,立即推测那人是用珍珠击中二夫人,珍珠滚落在地,二夫人踉跄的往前走两步,踩在珍珠上脚下一滑,便重心不稳的栽下来。

想通了关节,她便去了玉器阁,换了一支相似的珠钗,拔下了珍珠,将玉钗戴在头上,等君入瓮。

“这是有人陷害我!”水清漪目不斜视,坦然的与王亥对视。“尚书浸/淫官场数十年,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计谋?我即将要嫁入静安王府,侯府的势力便逐渐的壮大,必定有人无法容忍。才会流传出谣言,败坏我的名声,毁了亲事。但是该有动静的却没有响动,反倒是二婶娘中了奸计!而后,暗害二婶娘嫁祸给我,离间了两府关系。”

王亥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经由水清漪一番提点,心中一动,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明白背后之人,是要分解侯府的势力!

“谁?”王亥捏紧了拳头,暗中之人要如何抨击侯府都行,前提是莫要损害他的利益!

水清漪笑而不语,看了一眼黄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王亥脸瞬间冷沉了下来,冷厉道:“带走!”

王珩意识到事态‘严重’,黑着脸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黄氏粗鲁的拖走。

黄氏心知坏了事,不敢吭声,心里却是将害她落入这般境地的皇贵妃给记恨上了!

老夫人看着瞬间空了的屋子,紧绷的身子渐渐的松懈下来。不悦的呵斥着水清漪:“他们那般嚣张,狠厉的待你,怎得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

水清漪缄默不语。

她今日知晓三王爷就是她以前的玉哥哥,心里隐隐的有着不安。他人不在京城,却暗中培养了许多势力。静安王府、莫家、四大阁老之一的邱毅。

而她之所以没有让王亥下不了台,那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上次王亥那般打击莫家,不见李亦尘有任何的动静。那便是,他有意向收拢王亥。

从今日宫里一行,皇贵妃与李亦尘并没有对上。虽然有逞口舌之快,却皆保留了底线。那么她现在将迫害二夫人的凶手推向了皇贵妃,以王亥护女之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假以时日,李亦尘收服了王亥,势必会被王亥推上明面与皇贵妃为敌。

她,静观其变!

果然,第二日,便有消息传来。

水清漪看着手中的密信,上面写着三王爷的幕僚与王亥会面。王亥亲自将幕僚送出门外,俨然是合作了!

“小姐,三夫人将永盛坊盘了下来,问您要做什么?回个口信给她,好策划策划。”绣橘掀帘进来,将三夫人交代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

水清漪皱眉,这件事她倒给忘了。永盛坊她与三夫人一人一半,大约也有十来个铺子,她用不了这麽多,自然要租赁出去。但是留下的一些,却是没有想好做什么。

“暂且搁着。”水清漪净手,用膳。看着桌上精致的膳食,吃了几口,味道却是极淡,倒有些怀念火辣的味道。

蓦地,灵光一闪。水清漪眼眸明亮,想到前世在帝京第一食楼吃的汤锅,那滋味儿爽口,一时不知叫什么来着。眼里的光泽渐渐的黯淡,就听到屋外头一声闷响。洒扫的丫鬟将铜盆砸落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受着绣萍的训话。

忽而,便记起了那个汤锅,开心的对绣橘道:“咱们开火锅店!”

绣橘水汪汪的眼睛里,布满了迷茫:“小姐,火锅是什么?我们冬天烧的火炉子么?”

水清漪清浅一笑:“不是,我当年吃过的一种膳食。锅子里放着两种汤料,辣的和不辣的,然后将生菜放进去煮着吃。只是,我也不知配料该如何勾兑,不知可有人会做这个?”

绣橘听得满头雾水,更加迷茫。

“清儿说的可是火锅?你想的太晚了,已经有人在做。过两日就开张了!”随着一道清亮的嗓音,水蓝色的身影翩然走进屋子。

看见来人,水清漪起身相迎:“三婶娘,您怎得亲自来一趟?”

“我来给你送地契。”三夫人相貌柔美,一双水润透亮的眸子,长而卷翘的眼睫扑闪扑闪地,如羽毛一般拂过心头,惹人怜惜。性子却极为的直爽,与男人做生意,向来不吃亏。

外头人称她为‘铁娘子’。

水清漪亲自斟茶,看着桌上的地契道:“三婶娘想好做什么?”

姜明月捧着茶,望着里头沉浮的金黄茶汤,淡淡的说道:“我还没有想好,你三叔科举考中探花,要去江南赴任。但是碍于我的生意,花银子打点,拖延了快一年。那儿是个肥缺,许多人盯着呢,不能再拖。我若是随他去赴任,这永盛坊怕是顾不上。”

闻言,水清漪心里有了算计。

“婶娘与你直说了,整个永盛坊盘给你一个人,我就不占份儿。至于我先垫着的银子,待你有了本钱后,再还给我。”姜明月是爽利的人,不会拐弯抹角的说话。

水清漪没有多惊诧,若是三夫人做了起来,怕是到时候三老爷去赴任,顾虑难免多些。不过,最让她羡慕的是三老爷与三夫人之间的感情。两人都愿意为了对方退让,并且三老爷不曾纳妾,只娶了三夫人一个妻子,可见他们夫妻情份深厚。

水清漪的心思没有放在这上面,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做。盘下整个永盛坊的银子,庞大到她一两年怕是都尝还不起。便将心中大胆的想法说出来:“婶娘,你不如就直接投银子,我替你做。盈利了,我们便六四分!”顿了顿,见她没有多大的反应,继续道:“若是亏本,两年后我将本金还给你。”

三夫人眼底含笑,拍了拍水清漪的手臂道:“清儿你都这么说了,婶娘若是拒绝便是矫情。我信得过你,赚钱一起赚,若是亏本,当然要一起。哪里有净赚不亏的道理?”说罢,姜明月起身:“你三叔受了寒,我得回去盯着他吃药,不然又给偷偷倒了。”

水清漪将三夫人送到院子外,望着窗口的盆栽静静的出神。第一次做生意,难免有些紧张。拿着一叠地契,犯难了。

这时,绣橘满脸笑意的进来:“小姐,世子爷在府外等您。”

水清漪没有迟疑的起身出去,看着府外听着的黑蓬马车。踩着摆好的木梯上去,只见他疲乏的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坐。”长孙华锦缓缓的睁开眼,幽深似海的眸子,布满了血丝。

水清漪蹙眉,不经意的说道:“昨夜没有回府?”

长孙华锦目光一顿,定定的看了她几眼,收回视线,整理铺散在小几上的资料。淡淡的说道:“人我抓到了,在别院里关着。”

水清漪意外的明白他说的是谁,难道他昨日里说有事,就是替她去抓凶手了?

看着他眼底的浓重的青影,到嘴的话,有些不忍说出来。可看到她脚下的地图,上面朱砂笔圈出来的位置,到底是没有忍住:“小渔村是你烧掉的?”话落,紧张的揪着裙摆,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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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今天是上架的第一天,烟儿很感激一路追随陪伴烟儿的你们!

正是有你们一路不弃,才会有烟儿如今的成绩,是你们把烟儿推上了被认可的位置。

太多的感激和感动,烟儿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说努力用心的写好文章,回馈给亲爱的你们,一同看着侯门长媳成长到打上圆满的印记。

谢谢你们,谢谢亲爱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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