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和你说,”李思敏小声说:“晚上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如果只是李思敏自己,多半会在这儿住下过夜。但是再加上一个三公主,这肯定不是李思敏能做主的事情了。她外宿不算什么大事,打个招呼多半就能放行了,但是三公主要外宿——这事情的性质不一样。
阿青想了想:“这次还是算了。”
李思敏邀她过去应该不止是想和她说话,这也是个和三公主交好的机会。做为未来的小姑子,李思敏很尽职的一直在帮她。在公主府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次她陪着三公主出来,也愿意顺便给阿青制造机会。
但是阿青心里有顾虑。公主出宫可没有那么容易,更不要说在外留宿,这其中可能有别的原因。
“昨天我们做了一桌苹果宴,然后人人都吃的肚皮溜圆。”孙佩还不知道新朋友的身份,她觉得李思毓应该是和李思敏一样的宗室贵女,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一家的,但是三公主对很多事都表现的很好奇,这让孙佩大起知音之感
果然三公主马上好奇的追问:“苹果宴?什么苹果宴?”
“我们亲手做的,早上我们提着篮子去果园摘了苹果,哎哟,累死人了,我胳膊到现在还抬不起来呢。下午我们就用亲手摘来的苹果做吃的。我煮了苹果汤,姐姐和弟弟做了苹果饼,张家姐姐做了炸苹果,阿青姐做了炒苹果。”
“好吃吗?”
“自己作的东西,吃起来味道不一样的。”孙佩不好意思说自己做的汤是最不好吃的一样,避重就轻的说:“反正苹果饼做的多,我们没吃完。其他的都没剩到今天。”
苹果饼是留到了今天,但昨天剩下的还有苹果汤呢,只不过味道不好,又不耐放,所以昨天剩的那些汤渣被孙佩催着已经处理掉了。
“是吗?那拿些来给我尝尝吧。”
孙颖笑着说:“那饼做的不好……面应该醒一醒再用的,可是我以前没有做过不太明白。馅儿里的苹果也应该再切碎些,总之能吃是能吃。就是不太好吃。”
“没关系啊。尝个新鲜嘛,毕竟是亲手做的。”三公主想了想:“我好象除了泡茶,从来没有亲手做过什么能入口的东西。”
孙佩笑了:“我过年的时候倒是帮着包过两个饺子。不过那是做样子的,最后端上来吃的可不是我们自己包的那些。还跟着阿青姐姐一起做过莲花饼,可是那会儿面也是人家和好的,馅儿也是拌好的。连饼皮都已经预备好了,只要动手包就行了。我还包的不成样子,最后蒸出来的时候,要是不事先说,旁人根本认不出那蒸笼里的东西是什么。”
“听起来很有意思。”三公主笑着说:“下次要有机会咱们一块儿做吃的吧。自己亲手做的。吃起来一定会觉得特别香吧?”
孙佩笑着摇头,实话实说告诉她:“这可未必……”
两人一起笑起来。
孙哲从土地庙回来就一直很安静,没说过什么话。他平时话也少。可是显然现在他是有心事。
孙佩扯扯他的袖子:“你怎么了?舌头让猫叼去啦?”
“没有。”孙哲抬起头来,正撞上好奇打量他的三公主。一下子刚褪去不久的红晕又浮上了双颊:“我只是想,刚才咱们去的私塾,条件很差。屋顶大概修过不止一回了,后补上的瓦和旧瓦的颜色不一样。”
“是吗?我们倒没注意。”孙佩问:“我就注意他们那石砌的桌凳了,石凳子坐起来可不舒服哪。还有那个想逃学的小孩子,被咱们堵个正着没有跑成,不知道他后来怎么又溜进屋里了?”
这个孙哲倒比二姐懂得多,大概是书院里溜号逃学的事情见得多了:“他刚才肯定是借着……出恭的理由出去的,既然没能跑掉,那就再装着没事儿回去继续念书就行了。”
在姑娘面前说出恭实在是太不雅了,孙哲的脸红的都快涨成个蕃茄了……咳,现在好象蕃茄还长在遥远的美洲大陆呢,那就换个比方,红的象个柿子。他说到出恭二字的时候声音特别低,发音也含混不清,不过意思在场的大家都明白。
可惜了小孙哲的细腻心思,在场的姑娘没有一个听到出恭二字觉得不自在的。孙哲年纪最小,是个小弟弟,又是一副特别道学古板的模样,如果要阿青来形容,就是很有反差萌。
已经到了吃中饭时候,孙夫人依旧善体人意的让人传话,让他们就在西院儿用饭,不用特意再往前头去了。
中午吃的依旧是庄子上的乡野风味,红烧排骨,炸的河虾,焖的羊肉,拌的小水萝卜,青瓜蛋汤。不知道是不是孙夫人特意吩咐的,这里头还有一道苹果蜜酪。应该是孙府从城里带来的厨娘的好手艺,这道苹果绞成泥末和蜂蜜牛乳一起蒸出来的美食,让三公主都赞不绝口:“这酪真好吃。要是夏天里头做好了再冰镇过,一定更美味。”
三公主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不过即使不冰镇,热吃也非常美味,口感又滑又香甜,阿青暗自记下了这做法,回家以后做给小石头吃,他肯定也喜欢。这孩子不热爱水果,这样做的话他应该会喜欢吃的。
吃过了饭,端上来的除了茶还有庄子上果园里的其他水果,黄澄澄的橘子吃起来甜中透酸,孙佩怕酸的,只尝了一瓣就不吃了,端着茶连灌了好几口想冲淡嘴里的酸味。可茶是热的,嘴里的酸味被热茶一冲,感觉更酸了。
三公主看着炕上的铺盖,有些奇怪的问:“你们……晚上难道是睡在一起的?”
“是啊。”孙佩笑着说:“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晚上一块儿睡可热闹哪,熄了灯躺着说话别提多有趣儿了。可惜张家姐姐今天回去了,晚上就剩我们仨了。我姐姐和阿青姐都不爱说话。”
三公主眼睛一亮:“那……晚上我们能不能留下啊?”
孙佩马上说:“可以啊!”
李思敏吃了一惊。诧异的问:“咱们在这儿睡?”
三公主倒过头来劝她:“你怕有什么不便吗?我看没什么啊,多难得啊,过了这一回,可能再没下回啦。晚上大家一起躺着说话,一起睡觉,多有意思啊。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再把咱俩的铺盖取来吧。”
这样也行?
阿青和孙颖都感到意外。李思敏想了想:“那就差人回去说一声吧……不过我怕家里不同意啊。”
“又不是别处。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三公主看来是铁了心了:“都头朝外睡的吗?枕头不会掉下去吗?”
孙佩完全不知道自家姐姐的担忧,哈哈大笑:“还别说,我的枕头确实掉过一次。可能是我睡觉太不老实了。老往外蹭,就把枕头给顶下去了。就这我也不知道,一直睡到了早上才发现的。”
“真的啊?我也没睡过这样的炕,不知道我会不会把枕头睡掉。”三公主比了比炕沿到地面的高度:“说不定我整个人都能掉下来……这炕还挺高的。要掉下来不会摔着头吧?”
孙佩给她出个不算高明的主意:“要不先让人在炕沿下面铺张褥子垫着?就算真掉下来了,也不会摔的太疼。”
“我也觉得行。”
这俩人说的有来有去的。一点儿不知道旁人的担心。
阿青心里不踏实,瞅着机会和李思敏出了屋子,轻声问她:“你们怎么来的?能在这儿过夜吗?”
“我俩不是单独出来的,其实是跟着秋猎的其他人一块儿出来的。不过中间出了点意外。秋猎才两天就草草收场。我和三公主是跟着锦国公夫人一道的,原说在庄子上住一天,明天就一起回京的。”她又补了一句:“锦国公夫人就是公主的亲舅母。”
“那锦国公夫人能答应吗?”
“夫人也做不了公主的主啊。”李思敏也一脸无奈:“真是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听人说起你在这儿,是她说要过来看看的。现在看一看又变成了要住一夜,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新花样。”
换做旁人家,外甥女儿当然得听长辈的,舅母不发话,小姑娘哪能自己做主就在外面过夜了。可是三公主是公主,锦国公夫人是臣妻,她可管不住这位外甥女啊。
“你们跟来的人里,有保护公主的人吧?”
“有的。”
李思敏倒是不太担心安全的问题,一来有侍卫跟着,二来孙夫人一向治家严明,庄子上没有什么危险——只要三公主自己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
“她既然要留下,我们也不能不让。快打发人回去同锦国公夫人说一声吧,再问问国公夫人的意思。”
纵然知道这位长辈不大管得了事儿,也不能不问一声。
“国公夫人肯定没二话,她对三公主简直是有求必应的。”李思敏左右看看,跟阿青咬耳朵:“我看她的意思,好象有意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做驸马。”
“真的?”虽然阿青这句话是问句,可是她清楚知道李思敏不会信口开河,她必定是看准了才会这样说的。
“大概只有她这样想吧。”
李思敏并不看好锦国公夫人的这打算,锦国公夫人有两个亲生儿子,长子不用说,那是要承爵的。小儿子既然不能袭爵,读书又不见得能读出名堂来,将来要是能尚公主,那一辈子的太平安乐是妥妥的跑不了。自家是公主的亲舅舅家,儿子与公主又是姑表兄妹,这总比旁人熟悉,将来真成了婚,夫妻间也好,婆媳间也好,这关系肯定会处得好。
每个当母亲的都会替儿女打算,可是锦国公夫人有这打算,别人未必都会赞成会配合啊。旁的不说,皇上和蕙妃只怕就没这个念头,更重要的是,三公主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位二表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说起过,三公主嫌他唯唯诺诺没有一点儿男子气,看着就不耐烦。这要成亲,总得挑一个看着不烦心,又能说得上话的人吧?要不然日子怎么过啊。
孙颖打发了人去和孙夫人回话,孙夫人当然不能说不乐意招待这两尊大佛在自家住下,又赶紧的打发人去跟锦国公夫人说,过了半晌去送信儿的人回来了,锦国公夫人果然没有反对,并且让人把三公主和李思敏的铺盖、衣裳和些用得着的零碎东西全都顺路捎来了,还送了鹿肉、贡梨等等礼物。
孙哲不想和一屋子姑娘待一起,太不自在了,找了个借口避出去了。剩下几个姑娘在一起玩的特别投机。先是李思敏提起上回赏荷花的时候画画的事情,三公主提议应该把今天她们在一块儿的情形也画下来,然后以后可以拿出来怀念回味。
对她来说,这样出宫外宿和同龄人的交往,是难得的宝贵的经历,十分值得纪念。
对于三公主来说,一般人渴求的富贵尊荣对她来说司空见惯,可是对一般人来说很平常的事情,对她来说却是难得的珍贵。
李思敏嘴上抱怨着说又被抓壮丁,不过还是让人准备了笔墨,用和上次差不多的笔法,把刚才他们去私塾的情景画下来了。他们一行人,孙家姐弟三个,阿青,李思敏和三公主,一个不拉都画上了,甚至连骑在私塾墙头上的那个想逃学的半大小子,她都画的活灵活现,寥寥几笔就把那孩子惫懒滑稽的神情全画出来了。
孙颖与李思敏早就相识,知道她画技了得,孙佩却叹为观止,兴奋的在一旁说:“这是我!这个是我!”
孙颖赶紧转身让她小声,别扰着李思敏作画。
阿青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仍然对李思敏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象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惊叹不已。这一手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实在太了不起了。
“思敏姐姐你真是厉害。”孙佩的目光已经变成了直剌剌的崇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