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告退后,张阳泉站起身,负着双手,在大殿中慢慢踱步。
傅友德的战略虽然不错,却非常激进,这将导致北伐的时间提前。
原本他打算等元廷自相残杀,坐收渔利。
然而仔细一想,这样过于被动,如果元军一直不内斗,他岂不是得无限期等下去?
元军内部已经分裂,先利用傅友德的计划,消耗元廷力量,再找机会将元军主力消灭在中原地区,才是首选之策。
眼下第一步,就是设法吃掉扩廓手中的三十万人马。
目下江都府附近的兵力大约在三十五万左右,火炮虽然很多,火枪却不足。
扩廓手下骑兵猛锐,最好避免正面野战,尽量将战斗围绕在高邮城进行,对己方最为有利。
从张士诚这次杀使节的事来看,此人依然不失狠辣,强攻高邮府,会遇到和当初脱脱一样的窘境。
如果不打的话,那就只能等着扩廓大军先动手,扩廓只怕也未必会动手。
念及此处,他心中有了决断。
“去把秦国公请过来。”他吩咐道。
亲卫应诺一声。
徐百升来的比傅友德更快,命令下达不到一刻钟,便见他昂首挺胸,大步踏入正阳殿。
叙礼毕,张阳泉开口道:“徐卿,三日之后,你领兵二十万,攻打高邮府,用火炮轰击南城门三天,然后驻扎在南门外,无我命令,不得攻城。”
“臣领命。”徐百升拱手应诺。他和其他将领不同,无论张阳泉下什么命令,从不会多问。
“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安排吗?”张阳泉怕他不明白自己心思,主动询问。
徐百升道:“张士诚杀我军使节,正好以此为由进兵,但陛下又不希望真的强攻高邮府,造成不必要伤亡!”
张阳泉点点头:“是的,张士诚毕竟是起义军,如果他不打算归附鞑子,咱们便没必要与他自相残杀!”
徐百升表示赞同:“当初提议攻打高邮城,就是担心扩廓诏安张士诚,奇袭江都。如今没有这个隐患,确实不应与之交战。”
张阳泉目视着他:“这场战斗必定围绕高邮城展开。咱们虽然不一定要打下高邮,但一定要利用好高邮城。”
“臣明白。”徐百升心领神会,道:“高邮城就是我军一个巨大掩体,阻挡敌人骑兵冲锋!”
张阳泉微笑道:“另外你要记住,火枪兵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守城战,而是巷战。”
“巷战?”徐百升愣了愣,道:“臣回去后,立刻研究。”
张阳泉又道:“扩廓有三十万大军,其中一半都是骑兵,需得尽量避免与他野战,将战斗引导在城内进行。”
“臣明白了。”徐百升已完全领会了张阳泉的战略意图。
张阳泉摆摆手:“那就好,你下去准备吧。”
三日后,徐百升尽起二十万大军,一路北进,逼近到高邮城南门之下。
火炮运送比大军行进的速度更慢,徐百升等了几天,火炮才从后方全部运送过来。
与此同时,傅友德率领十万水军,从通州出海,奔赴济州岛。
卞元亨、赵德胜、徐达和刘福通四员大将跟着他同行。
张阳泉的命令是让傅友德等人驻扎在济州岛,防备高丽人和倭国人,故而谁也不知他另有任务。
另外,张阳泉派朱三前往襄阳驻守,防备明玉珍和关中元军。
又让朱元璋领五万大军驻扎泗州,孙虎领五万大军驻扎安丰,应对河南的元军南下。
就在张阳泉调兵遣将时,扩廓的三十万大军也已经抵达宝应。
扩廓站在宝应南门的城墙上,抬头望着南北连通的大运河,心中有感而发。
数年之前,他还跟着父亲一起参加了扬州之战,当时统帅是丞相脱脱,这场大战历时数月,最终以元军惨败收场。
当时扩廓就做过一个设想,如果那支人马是他统帅,他一定已经消灭了扬州贼兵。
时过境迁,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南征大军的统帅。
然而局面也和数年前大不相同。
当初的高邮军和江都军都很弱小,加起来不过十几万人马。
如今的江都军却坐拥整个江南,实力已经和元廷并驾齐驱,他这三十万兵力已经占不到数量优势。
不过扩廓依然对自己的部队有信心,只要是在地面交战,他相信蒙古骑兵绝不会逊色于汉人军队。
“大帅,您在想什么?”白锁住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扩廓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白将军,你出使高邮一趟,可有收获?”
白锁住沉声道:“依我之见,张士诚绝不可能屈服,咱们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先打下高邮,才能进攻江都府!”
扩廓目视远方:“你听说过当年的扬州之战吗?”
“略有所闻。”
“那你就该知道张士诚有多么顽强!仅凭数万人马,顶住了我军数十万大军两个月的猛攻!”
“您怕当年之事重演?”
“不错,咱们若是强攻高邮,很可能元气大伤!到时江都贼军以逸待劳,攻占高邮,又或者突袭我军,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那难道就等着?”
“坐等战局变化,不失为一种选择!”
白锁住昂首道:“张士诚杀我军使节,若是任由敌人羞辱,将士们的士气必定大降!”
“你的想法没有错,但眼下咱们的主要敌人是江都贼兵,考虑问题,就要站在更远的地方去看!”
“更远?”
“伱刚才说漏了一点,张士诚不仅杀了咱们的使节,也杀了江都军使节。”
白锁住露出思索的表情。
“您是说江都贼军会忍不住先动手?”
扩廓淡淡道:“汉人最重脸面,张阳泉刚刚称帝,自然受不了张士诚羞辱,就让他们这两个昔日的朋友先打一场,咱们静观其变。”
“若是张阳泉不出兵呢?”
扩廓笑道:“他已经出兵了,刚刚前方传来消息,江都军已经兵临高邮城下,正在运送军械。”
白锁住想了想:“若是被江都军先打下高邮府,他们精于守城,咱们再攻打就难了!”
扩廓朗声道:“我之前就说过,你太小看张士诚这个人了。他虽然缺乏进取心,但论起守城战,没多少人比得上他。”
“末将只担心此人被酒色所耗,不复当年。”
扩廓瞥了他一眼:“你觉得一个被酒色耗空之人,会主动杀死两家使节,斩断自己后路?”
“也可能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
扩廓笑了笑,道:“咱们有十五万骑兵,就算张士诚真的不堪一击,被江都军攻破城门,咱们也来得及赶过去。勿要多虑。”
白锁住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扩廓朗声道:“再传令下去,让大军整备待发,告诉勇士们,枕戈待旦,大战随时可能开始!”
白锁住应诺称是,正要去传令,又被扩廓喊住了。
“对了,记得多派斥候,盯好每一支河道,江都军最擅长水军突袭,那才是咱们最需要防备的地方!”
白锁住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安排。
两日后,斥候来报,江都军果然开始攻城,然而却是将一百门火炮摆在城门外面,全凭火炮攻城。
扩廓得知消息后,愣了一下。
“以前我们也用过火铳攻城,却只是辅助,没想到江都军单凭火炮攻城,这种战法从未听说,不知战果如何?”
斥候道:“城墙轰出很多缺口,伤亡却不大。”
“江都贼兵没有趁机冲上去吗?”
“没有,一个兵都没有动用。”
扩廓皱眉道:“到了晚上,张士诚就能让百姓修葺城墙,这种攻城方法,绝不可能攻下城池,莫非张阳泉不想攻下高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