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袍汉子正是刘福通,他抬头一看,也有些诧异,苦笑道:“左元帅,想不到你我会在此处相见!”
何真朗声一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刘福通大帅,鄙人何真,见过刘大帅。”
刘福通并不认识他,拱手还了一礼,找了个位置坐下。
左君弼当初被刘福通领兵攻打过,对他颇有旧怨,淡淡道:“刘大帅,你怎么也跑到江都府来了,莫非已经被元军打得无容身之地了?”
刘福通沉默不答。
卞英赶忙打圆场,笑道:“刘大帅和左大帅都是抗元义士,何将军也是当世豪杰,今日能请得三位过来,鄙府蓬荜生辉!宴席已备好,三位请随我来!”
领着一行人来到后堂,只见大厅之中已经备好了一桌酒席。
没过一会,太阳落山,卞元亨终于回了府,他携着妻子曹妙清一起来陪三人饮宴。
宴席之上,何真最是豪放自如,与卞家兄弟高谈阔论,左君弼说话不多,刘福通更是一言不发。
没一会,几人又聊到武艺,何真向左君弼挑战,左君弼站起身,就要应战。
卞元亨微笑道:“还是改日吧,听说左元帅在绍庆受了伤,待伤好了两位再比试不迟!”
左君弼淡淡道:“些许小伤,何足挂齿。”
何真笑道:“那可不行,你带着伤,我赢了输了都吃亏,还是改日再比吧!”
便在这时,刘福通终于开口道:“卞员外,你答应我的事……”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刘大帅不必心急,我已经把你想见到的人带来了!”
众人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大门口多了几个人,当先一人是名青年,面含微笑,一副悠然之态,在他身后站着两名女子。
卞家人齐齐站起身,拱手道:“拜见大王,拜见王妃殿下!”
来者正是张阳泉和秦苓君,秦苓君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赫然是柳春。
那绿衫女子名叫余翠茹,瞧见秦苓君后,飞快起身,奔将过去,抱住秦苓君手臂。
“殿下,您别再赶我走了!”她泣声道。
虽然何真一直在找她,然而对她来说,跟着秦苓君后,她才算脱离苦海,心中已把秦苓君当做最为亲密之人。
秦苓君轻抚她秀发,微笑道:“我只是让你去一趟广州,将情况告诉何真将军,并无赶你之意,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余翠茹嗯了一声,擦了擦眼泪,站在秦苓君身后。
何真、刘福通和左君弼都是第一次见到张阳泉,三人默默打量了他一眼,何真最先上前,跪倒在地。
“罪将何真,拜见大王,拜见王妃殿下!”
张阳泉上前将他扶起,道:“何将军不必多礼,我已经说过,伱叛乱的事责任在我,你不必自责,以后不必再提这事!”
何真感激道:“多谢大王!”
张阳泉目光朝何真身后看去,微微有些诧异,原本他只让卞元亨替自己邀请何真和刘福通,没想到竟多了一人。
左君如见兄长僵立原地,迟迟不开口,赶忙上前见礼道:“民妇左君如拜见大王,拜见王妃殿下!”
张阳泉心中一动,猜到他身份,朝左君弼拱手微笑道:“久闻左大帅之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过人,名不虚传。”
左君弼拱手道:“左某乃败军之将,楚王过誉了!”
张阳泉最后看向刘福通,没有说什么,长身一揖。
刘福通诧异道:“楚王这是做什么?”
张阳泉正色道:“数年之前,我和夫人不过是龙潭寨一伙山贼。要不是刘大帅振臂一呼,掀起红巾起义,我等汉人哪有如今出头之日!”
刘福通目视着他,见他神情恳切,不似作伪,长叹一声,道:“楚王过誉了,如今刘某已兵败如山倒,接下来就看楚王的了!”
张阳泉伸手搭住刘福通手臂,道:“你我志向相同,都以驱除胡虏,恢复河山为己任,还请刘大帅助我!”
刘福通凝视他良久,深吸一口气,道:“刘某无用残躯,若能助大王完成大业,让我们汉人当家做主,死也瞑目了!”
张阳泉大喜,倒了两杯酒,举起一杯,递给刘福通。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饮下。
左君弼见张阳泉收服刘福通,心中复杂,也想过去与两人共饮,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突然间,他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楚王只重视刘福通,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何必去自讨没趣。”
左君如察言观色,赶忙朝秦苓君急打眼色。
秦苓君了然于心,上前两步,笑道:“大王,刘大帅是抗元义士,左大帅同样是起义军中的前辈,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张阳泉醒悟过来,哈哈一笑,道:“不错,我常听别人说,左大帅英勇无敌,是天下第一猛将,今日也要与你痛饮一番!”
左君弼心中那点不满瞬间消失,笑道:“楚王殿下过誉了,抡起勇猛,卞元亨将军和常遇春将军都不在左某之下。”
卞元亨笑道:“待左兄伤势好了后,定要与你切磋一番!”
左君弼笑道:“一定。”
氛围转好之后,众人共聚一桌,开怀畅饮。
几杯酒落肚,左君弼见张阳泉性子谦和,毫不拿大,心中归顺之心已定,遂放下心事,朝刘福通问起益都之事。
刘福通本不愿再提此事,然而张阳泉以礼相待,与他志同道合,心情畅快下,便将此事娓娓道来。
原来江都军打下济州岛后,山东的扩廓也得到消息,尤其是虎林赤战死,让他颇为震惊,心中对江都军更加忌惮。
他派人去高丽,将伯伯率领的残军接回到山东,好言宽慰,绝无责怪,又细细询问了这一战细节。
得知江都军‘手铳’‘火铳’如此强大,他也不禁暗暗忧虑。
原本他想按部就班,正面攻破益都城,如今深恐江都军插手山东战局,便想速战速决。
其实他很早就从细作处得知,自从刘福通进入益都城后,城中几位首领颇有不合迹象。
据说有很多小的起义军首领支持刘福通重新掌控宋军,引起田丰、王士城和陈猱儿等大势力主将不满。
然而要让他们内讧起来,又绝非易事,除非朝廷那边配合。
当时他自觉能够正面打下益都,便没有向朝廷请旨,如今颇为后悔。
然而再要请旨,也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
无奈之下,他决定先斩后奏,用一份假的圣旨来施行分化的策略。
计划筹划好后,某日上午,扩廓派出一支使节团入城,希望招降宋军。
那使者刚一入城,便被宋军守将抓捕,言说要将其处死,人头悬挂城墙上。
那使者不慌不忙,只说元帝下旨,愿意给宋军首领裂土封王,允其统治地方,条件可谓极为优厚。
守将不敢擅作主张,带着使者来到益都总兵府中,将情况告知几大首领。
一众首领得知此事后,立刻在聚义大厅商议,好几人都显露出意动之色。
刘福通沉声道:“扩廓此人诡计多端,才智不在察罕之下,只恐招降是假,另有图谋,应将使节立刻处死!”
陈猱儿嘿了一声,道:“就算是假,也不会比现在情况更遭,见见又有何妨?”
盛文郁道:“只恐敌人以言语麻痹我等,让我们大意,还是不见的好!”
陈猱儿瞪了他一眼,道:“盛平章,这里可不是汴梁、安丰,你这个平章在这里还是少说两句话为好!”
盛文郁暗暗恼怒,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陈猱儿目光转向田丰和王士城,眯着眼道:“王将军,田将军,你们二位怎么说?”
王士城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眼半开半合。
“听说刘太傅一向畏惧察罕帖木儿,如今察罕已被我和田兄宰了,你又畏惧他儿子,这不是有些可笑吗?”
不少将领听了,都哈哈大笑,一点面子不留给刘福通。
刘六怒道:“王将军,你和我家太傅说话时最好注意点!”
王士城身后一名刀疤将领破口大骂。
“你们中路军丢了汴梁、安丰,仓惶如野狗,无安身之地。如今既然归附我东路军,就老实一点,少扯那些没用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