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大堂内,马秀英点上六盏烛灯,将大堂照得明亮如昼。
一家人围在一张大桌子前,沐英、朱文正、李文忠都显得很兴奋,缠着朱元璋问东问西。
就连朱标也知道爹爹回来了,在左氏怀里欢快的蹬着小腿。
朱元璋询问了一番沐英在国子监功课,又问起朱文正和李文忠在军事学堂情况。
李文忠趁机告状:“舅父,文正哥哥总是跟一些学员偷偷溜出去喝酒,被教习先生责罚了好几次!”
朱元璋脸一沉:“文正,是真的吗?”
朱文正赔笑道:“八叔,我那是与同窗交流感情,不喝几杯酒,人家都不认你做兄弟。”
马秀英道:“算了,夫君,我觉得文正这孩子行事自有分寸,咱们也别管的太紧。”
朱元璋素知这个侄子性格惫懒,以前就有些管教不住,见妻子这般说,显然是打算放养,也就不再过问。
“义父歇息了吗?”他朝妻子问。
马秀英微笑道:“义父被陈相爷和宋史令请了过去。”
朱元璋愣了一下:“哪个陈相爷?”
李文忠嘿嘿一笑:“舅父,您在外面,所以不大清楚,江都府最近发生一件大事。”
“何事?”
“原来的吕右相您还记得吧?他已经被罢了,由陈寺卿升任!”
朱文正笑吟吟地道:“岂止是吕右相一人,就在昨日,又有数十名官员被大王送入御史台,能出来的只怕不到半数!”
朱元璋问起详细,李文忠说不太清楚,朱文正却了若指掌。
从吕良佐陷害刘伯温说起,到南派官员齐齐弹劾刘伯温、大王放任自流、更多官员弹劾刘伯温。
最终,大王召集所有弹劾刘伯温的官员,把他们全部交给刘伯温审问。
“嘿嘿,最有趣的是那帮人被大王送给刘伯温后,以周复为首的十几个白痴官员又去告刘伯温,结果又被大王一并送去御史台!”
李文忠听完后,哈哈大笑,马秀英和左氏也掩嘴轻笑。
只有朱元璋默默沉吟着,一言不发。
马秀英微微一笑,道:“夫君,那位刘相爷性子耿直,铁面无私,大王任用他做御史大夫,足见知人善用!”
朱元璋点头道:“如此人物,改日倒要去拜访一番!”
左氏掩嘴笑道:“你还是别去了,那刘伯温还有个外号,叫‘刘闭门’。除了少数几位朋友外,不管谁去见他,都是闭门不见!”
李文忠笑道:“如此来看,这位刘相爷性子高傲,倒与二舅母兄长有些类似!”
听李文忠提到左君弼,左氏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马秀英看了她一眼,心知她关心兄长,又不敢多问,便替她询问。
“夫君,江北现今是什么情况?我听说左帅和张必先不和,是真的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是真事。”
“他们不是结成同盟了吗,为何事不睦?”
“还不是为小明王的事!张必先怪左兄不和他打声招呼,就偷偷去接小明王!”
左氏哼了一声,道:“兄长在庐州,他张必先在黄州,告诉他又有什么用?”
朱元璋喝了口茶,淡淡道:“他也只是抱怨两句,不会真和你兄长起冲突!”
左氏关切道:“官人如何确定?”
朱元璋眯着眼道:“张必先现在第一害怕咱们北伐,第二害怕明玉珍东进,就算他再不满,也只能依靠你兄长!”
李文忠对战事最感兴趣,忙问:“舅父,明玉珍要东进了吗?”
朱元璋沉声道:“明玉珍已被部下推举为陇蜀王,不易国号,不改年号,立徐寿辉庙于城南,谥号应天启运献武皇帝,庙号世宗!”
朱文正嘿了一声,道:“他如此一番作为,不仅赢得名声,徐寿辉的旧部估计也会去投奔他,果然高明!”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笑道:“明玉珍现在兵强马壮,士气高昂,还得了个叫刘桢的军师。无论成都元军,还是黄州张必先,都怕他来犯!”
马秀英道:“他若是聪明,就应该去打成都,别去攻打张必先!”
李文忠愣道:“为何?”
朱文正笑吟吟地道:“兄弟,你也不想想,明玉珍若是打下黄州,就要防备咱们北伐,他实力再强,也不敢堵咱们的路!”
李文忠哈哈一笑:“那倒也是。”
左氏听到这话,脸上不自禁露出忧愁之色。
朱元璋注意到她表情,心中忽地一动,问道:“君如,上次我说立一个赌局,让你告诉你兄长,你去了没有?”
左氏连连点头,道:“去了呀,可后来不是没打成吗?我就回江都府了!”
朱元璋沉声道:“君如,明年大王登基之后,就可能北伐,只要伱兄长不归附我军,将来迟早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左氏咬着樱唇,道:“我听说兄长在安丰败给了蓝玉小将军,他性子骄傲,只怕宁死也不会再归附了!”
朱元璋目光闪动:“所以这件事必须提前谋划,才有机会劝服你兄长!”
马秀英心知丈夫足智多谋,忙问:“你有何主意?”
朱元璋沉吟道:“左兄一生,最好脸面,要让他归附,需给足他脸面,才有可能成功!”
左氏想了一会,道:“那必须大王亲自抬举兄长,才有可能!”
马秀英道:“那可就难了,如今大王一统江南,登基在即,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绝不可能向人示弱。”
朱元璋迟疑了一下,道:“不需大王出面,也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不过……”
马秀英忙问:“不过什么?”
朱元璋目视着她:“可能要夫人受些委屈!”
马秀英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只要能让左妹妹兄妹团聚,我受点委屈又有何妨?你快说说,到底是何法子?”
朱元璋道:“大王登基那天,必定封爵,我琢磨了一下,应该能得一个伯爵,夫人也能得一个伯爵夫人。”
马秀英冰雪聪慧,一点就透。
“我懂了,到时候咱们提前跟大王说,让他把爵位给左妹妹,在左元帅看来,大王是在向他示好!”
左君如急道:“不行,我是妾氏,怎能占姐姐的爵位?”
马秀英拉着她手,笑道:“一个爵位打什么紧,难道你得了爵位,就不认我这个姐姐吗?你兄长若能归附,才是头等大事!”
左君如“嘤咛”一声,扑在马秀英怀里,呜呜道:“姐姐,我下辈子还要做你妹子!”
朱元璋咳了一声,道:“君如,你别急,这事还没完,你也有任务!”
左君如擦了擦眼泪,坐直了身,望着他。
朱元璋道:“你要回一趟庐州,就跟你兄长说,我极力反对大王封爵给你,你气不过,这才回去。”
左君如呆呆道:“那兄长肯定让我与你断了关系,还会放我回来吗?”
朱元璋笑道:“你兄长的性子,妹子受人欺负,怎能容忍?他打不过咱们,要想替你出气,就只能归降江都军,替你抢过爵位!”
左君如破涕为笑:“官人真把兄长脾气摸透了,他还真可能这么做!”
朱元璋想了想,道:“最近一个月,多与你兄长写信,联络感情,在信中说我对你不好,将来计划就更好实施!”
马秀英道:“这计划还是得早点告诉大王!”
朱元璋点点头:“明日一早,我就去和大王说明,一个爵位就能说降左兄,料来大王不会拒绝!”
马秀英“嗯”了一声,忽然道:“对了,徐达兄弟比你早回半日,中午还在咱家用的膳,我帮他提前买的小院,他也很满意!”
朱元璋大喜,在他心中,最牵挂的就是那些和他一起归降的兄弟了。
次日一大清早,他把左君弼的事先放在一边,朝着徐达的新住所大步而去。
徐达住在城东一间四合小院,院子虽然是旧的,门却是新的。
朱元璋拉住门环叩了三下。
徐达恰好在院里打水,过来开门,两弟俩久别重逢,别提有多欢喜。
“大哥,你何时回的?”徐达问。
“昨晚进的城。”
朱元璋笑了笑,将手上提着的包裹扬了扬,道:“瞧,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烧鹅,咱哥俩今天好好喝上一顿!”
徐达哈哈一笑,道:“我说怎么这么香,你先进去等我!”去附近酒坊买了酒,与朱元璋在家中大快朵颐,杯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