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通心中一片悲凉,他已在安丰困了两个多月,苦苦支撑,就是等着山东的好消息。
谁知竟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安丰的诸将也一个个意志消沉,而且城中粮尽,众人吃不上饱饭,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盛文郁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刘福通,后者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他明白刘福通的心情,也知道纵然两人见面商议,也无法再改变大势。
这天下午,盛文郁行走在城中大街上,只见街边饿殍满地,都是些老弱病残,有力气的人早就逃离安丰了。
突然,他见一群人围在一口枯井边,似乎在争抢什么。
走近一瞧,原来是有人将井底泥土制成泥丸,用油滚过,售卖给别人,买的人竟然还很多。
盛文郁哀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心中做出一个决定,朝着南门而去。
行至半路,一名军士来报,说刘福通喊他过去说话。
盛文郁本就打算去见刘福通,心中一振,步伐更快。
来到城楼,进入刘福通房间,盛文郁大感意外。
原以为刘福通必定萎靡不振,谁知他精神头看起来竟然还不错,正在看着墙上的地图。
盛文郁讶道:“刘兄,你这是?”
刘福通微微一笑,招手道:“盛兄弟,你来了,快过来。”
盛文郁大惑不解,来到刘福通身边,抬头看着地图。
“刘兄,你在看什么?”
刘福通笑了笑,并未回答,反问道:“盛兄弟,城中还有多少粮食?”
盛文郁沉着脸道:“早就断粮了,士兵们把能吃的都吃了。百姓们大半都逃到濠州、庐州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甚至开始吃井底泥丸。再过不久,只怕要吃腐尸了!”
刘福通深吸一口气,道:“盛兄弟,你能不能去一趟江都府借粮?”
盛文郁变色道:“借?你还要坚持下去?!”
刘福通点了点头。
盛文郁惊愕道:“田丰和王士城都投降了,你还坚持什么?”
刘福通目光灼灼道:“兄弟,相信我,咱们还有机会!”
盛文郁急问:“什么机会?”
刘福通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盛文郁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他知道刘福通从不撒谎,既然如此说了,定有原因。
然而如今这处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
就在这时,刘六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
“太傅,盛平章,左君弼派人传话,让我们把陛下交出去。他只给我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就攻城!”
刘福通冷哼一声,道:“左君弼一向没耐心,看来终于还是要动手了!”
盛文郁望着他,道:“刘兄,接下来怎么办?”
刘福通断然道:“你去借粮,我来守城!”
盛文郁沉默良久,想起当初答应过刘福通——无论如何都支持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李荣忽然也奔了进来。
“太傅,不好了,过山风带着陛下和太后逃走了!”
刘六怒骂道:“果然是山贼出身,当初就不该收编他们!”
刘福通脸色也变了,站起身喝问道:“他们往哪边逃了?”
李荣道:“东南方向,应该是投靠江都军去了!”
刘福通严厉道:“绝不能让他们逃走,点三千骑兵,随我追击!”
刘六呐呐道:“太傅,战马已经都吃了!”
刘福通怒道:“我不是下了命令,至少留三千匹马吗?”
盛文郁叹道:“刘兄,这种情况下,伱让士兵们再遵守这命令,实在为难了些!”
刘福通沉声道:“还有多少马?”
刘六低声道:“就剩下您的坐骑了。”
刘福通当机立断:“那就跑过去追,他们也没有马,还有女人孩子,跑不快!”
当即带着盛文郁、刘六等人,点了三千步兵,从东门而出,沿着大道狂追。
这一追就是一日一夜,直追到了安丰和濠州边界线,才终于追上了过山风、韩青儿和柳春。
这里恰好是一处开阔平原,过山风等人无处可逃,很快被刘福通大军给围住了。
刘福通喝道:“过山风,你要走我不留你,为何要劫掠陛下和太后?”
过山风哼了一声,道:“是他们自愿跟我一起走。刘太傅,您是个大豪杰、大英雄,小人一直敬佩您!”
“不过小人还是得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该认清现实了,跟着我们一起投降江都军,才是正途!”
刘福通道:“我没功夫与你废话,赶紧放了太后和陛下,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柳春尖声道:“刘福通,你莫要假惺惺,我们母子就是你手里的傀儡和工具!我们现在要去投奔杨姐姐过安稳日子,你若是阻拦,我们宁愿一死!”
刘福通沉默良久,道:“好,你可以走,但陛下必须留下来。”
柳春紧紧抱住韩青儿脑袋,怒道:“他是我儿子,当然要跟着我走!”
刘福通摇了摇头,道:“那就请恕臣无礼了!”
抬起手,就要下令攻击,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只见北面烟尘滚滚,一支骑兵飞奔而来。
刘福通暗暗心惊,暂时顾不得过山风了,命士兵们结好防御阵型,准备迎敌。
片刻之后,那支骑兵来到近前,打着张字旗,赫然是张士诚的军队。
队伍中上前一人,穿着金盔金甲,正是张士诚本人。
“刘福通,把小明王交出来!”他大声喊道。
刘福通仔细观察片刻,发现张士诚有五千骑兵,心中一凛。
“张士诚,你刚在山东打了败仗,不好好守徐州,来这里做甚?”
张士诚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山东一战他虽然损失惨重,不过也打出了名声,山东很多支宋军都开始派人跟他联系。
张士诚很想将这些分散的山东人马收服,众首领却没有答应,言语之中,坚称自己是宋军臣子。
张士诚思忖一番后,觉得只要夺下小明王,学刘福通一样拥立他为皇帝,到时名正言顺,他们就不会拒绝了。
“刘福通,你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小明王了,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刘福通正要答话,忽听刘六喊道:“不好,左君弼的人也来了!”
刘福通转头一看,果然后方也奔来一支骑兵,看人数也是五千人上下,甲胄鲜明,军容整齐。
为首的将领白衣白甲,手持方天画戟,不是左君弼是谁?
刘福通暗暗叫苦,心知已不能带回小明王,仰天长叹一声。
盛文郁低声道:“刘兄,你刚才提到的那件不能说的事,能不能救我们脱困?”
刘福通面色苍白,摇了摇头。
盛文郁道:“事已至此,你还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吗?”
刘福通深吸一口气,附耳和他低语了两句话。
盛文郁听完后又惊又喜:“哈哈,好,太好了!”仿佛听到这消息,死了也没有遗憾。
左君弼命手下做好突击阵型,然后驱马上前,目光先看向刘福通,然后转向了北面的张士诚。
“诚王,你不是红巾军,也不是白莲教,就别跟我争小明王了吧!”
张士诚冷冷道:“大家都是起义军,何必分什么红巾军、青衣军?”
左君弼手中方天画戟转了个圈,大声道:“也好,那大家就各凭本事罢!”
正要冲过去时,只见东南方向尘土飞扬,一支规模更大的骑兵飞速奔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步兵。
从旗帜来看,正是江都军。
其实江都军军营就在左近,孙虎早就注意到这边情况,不过没有立刻出面,而是派出斥候,察看周边情况。
眼瞧着左君弼、张士诚都来了,周边也无异常,他也就不再隐藏,尽起大军而来。
张士诚见江都军人多势众,自己肯定是争不过了,怒道:“孙虎,你们江都军已经占据整个江南,还要小明王做什么?”
孙虎哈哈一笑,道:“诚王说笑了,小明王是我们韩将军的兄弟,我们怎能不管?”
韩林儿大声道:“兄弟,你没事吧!”
柳春拍了拍韩青儿脑袋,让他出声应和。
韩青儿扯着嗓子大喊:“兄长,救我!”
两人一应一和,张士诚和左君弼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过山风见刘福通在发呆,一挥手,手下人马护着韩青儿和柳春朝江都军奔了过去。
在江都军威慑下,刘福通、张士诚和左君弼都不敢追击,只能眼睁睁望着小明王进入江都军阵营中。
张士诚怒哼一声,一挥手,带着手下人马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