邗沟春水碧如油,到处春风足逗留。二十四桥箫管歇,犹留明月满扬州。
保障湖水与邗沟相连,夕阳之下,湖水也是一片碧油油。
张士诚坐在正北面的雅间内,面临窗户,目视着下方的木台。
只见一群人正在下方忙活着装点舞台。
便在这时,忽听“吱呀”一声,一名身穿绿色罗袍、头戴高冠的男子推开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楚王还没到吗?”来人正是赵均用。
张士诚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顿时一皱。
“你怎么来了?”
赵均用走到他对面坐下,哼道:“是楚王邀请我过来。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戈姑娘而来,怎能错过这种雅会?”
张士诚冷笑道:“你这人再不济,也不会因一个舞女以身犯险,是刘福通让你来的吧!”
赵均用面色一沉,道:“张士诚,你我都是起义军首领,你说话给老子客气点!”
张士诚哂笑道:“给人做狗的起义军首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赵均用厉声道:“你说什么?”
门外两人随从听到屋中动静,同时破门冲了进来,见两人并未动手,都看向自家主公,等候指示。
张士诚并不看进门的侍卫,继续道:“只因刘福通一道命令,就跑到汴梁去磕头请罪,还有何面目自称一方首领?”
赵均用死死瞪着张士诚,忽然发出一声大笑。
张士诚冷冷道:“有何可笑?我说错了吗?”
赵均用眯着眼道:“刘福通再不济,那也是汉人,我给他做狗没什么。总好过某些人给鞑子做狗!”
这回轮到张士诚变了脸色。
“姓赵的,别以为在江都,我就不敢杀你!”
赵均用针锋相对:“来啊,老子怕你就不是好汉!”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是谁要在江都杀人?”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张阳泉和朱元璋一起走了进来。
张阳泉进屋后,四名亲卫走到四角站定,杨三枪则带着其他亲卫把大门关上,其他三人的侍卫都被堵在门外。
这里是江都府的地盘,这样安排很合情理,其他三人都没意见。
赵均用朝张阳泉笑道:“楚王来的正好,咱们这位诚王在高邮府横行惯了,竟然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随意放肆!”
张阳泉却并不看他,慢慢走到张士诚跟前,笑道:“多年不见,诚王风采更胜往昔!”
张士诚嘿了一声,道:“上次伱我见面时还在高邮,转眼间过了两年,这次相见,轮到你做东了!”
张阳泉感叹道:“是啊,一眨眼都两年了!”
赵均用见张阳泉当自己不存在一样,面色阴沉,目光转向朱元璋。
“朱帅最近在江南高歌猛进,打得天完军哭爹叫娘,兄弟佩服,来,请坐。”
四人都是大有身份的人,位置自然不是随便坐。
雅间是一张四方桌,赵均用来的时候,张士诚已经坐在东边的位置,坐东朝西,这是次尊的位置。
赵均用再狂妄自大,也知道这里是江都军地盘,北边的尊位自然是张阳泉的座位,
所以他抢了西位,将南边位置留给朱元璋。
如此一来,朱元璋坐南朝北,属于末座,而且待会斗舞时,其他三人都能直接看到,他却要转头才能看。
朱元璋慢慢走到南位坐下,淡淡道:“哪里哪里,与永义王的部下毛贵一比,在下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这话一出,赵均用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现在最恨别人当他的面提毛贵,有一名不长眼的手下就因为在他面前提了一次,被他暴晒而死。
然而眼下三人都是他动不了的人,心中再愤怒也无可奈何,只能嘴硬道:“他只是运气好罢了!”
张士诚冷笑道:“确实运气好,若是一辈子待在你手下,那才叫倒了八辈子霉!”
赵均用嘿嘿一笑,道:“我手下至少还能培养出毛贵这种人才,可诚王手下却没什么出名将领吧!”
顿了一下,又道:“不对,还是有一个,只可惜人家瞧不上你,转投了江都军!”
张士诚大怒,明知他在故意挑拨,然而想到了卞元亨,心中确实有些不畅,不由瞥了张阳泉一眼。
朱元璋忽然道:“卞元亨因家族原因转投江都军,天下皆知,无论谁提到此事,都不免夸诚王大度。朱某人对诚王的胸襟,也是佩服的紧!”
张阳泉心中一动。
朱元璋此话,显然有意化解张士诚与自己的纠纷,他这般讨好自己,看起来就像要归附自己一样。
当然,张阳泉知道朱元璋绝不可能轻易归附自己,这背后定然另有盘算。
赵均用面色一沉,盯着朱元璋道:“朱同佥,我敬你一杯!”倒了杯酒,举杯伸向朱元璋。
他称呼朱元璋同佥,显然是提醒朱元璋现在是韩宋的将领,别弄错了立场。
张阳泉忽然明白了赵均用来江都府的目的。
料来是刘福通派他过来,警告朱元璋,让他不要投靠自己!
朱元璋举杯道:“多谢永义王!”
张阳泉目光又一闪。
朱元璋称赵均用永义王,却不用韩宋册封的太尉称呼他,显然表示出对韩宋册封官员毫不在意。
这表达出他不愿再受刘福通控制,有脱离韩宋的意图。
朱元璋当众说出这句话,几乎是断绝了自己的退路。
要知道,这句话传到刘福通耳里,绝不会原谅朱元璋。
而且北军正势如破竹的北伐,只要刘福通抽出手来,很可能找机会讨伐他。
朱元璋如此决绝,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要另寻靠山。那个靠山不用想,肯定是江都军。
赵均用显然也联想到此处,面色变得极为阴沉,喝了这杯酒后,便目视下方舞台,不再开口。
张阳泉捏着酒杯,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杨三枪的声音。
“大王,戈小娥派人求见。”
张阳泉道:“进来。”
大门被推了开来,一名侍女走了进来,朝四人拜了一下,柔声道:“我家姑娘请楚王殿下入舱一叙!”
赵均用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刚才来之前就去求见过戈小娥,却被拒之门外,如今戈小娥却主动邀请张阳泉,怎能不让他愤怒。
张阳泉淡淡道:“我正在陪贵客,没功夫见她,如果她想见我,就让她自己过来吧!”
那侍女脸色一白,福了一礼,退下了。
赵均用暗暗冷笑,道:“区区一介舞姬,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来,我们喝酒,不必管她。”
张士诚嗤笑道:“本王刚才怎么听到有人说正是为了这位舞姬而来,那岂不是自甘下贱吗?”
赵均用狠狠瞪了他一眼,自顾喝酒,没有再跟他争论。
就在这时,画舫忽然调转方向,朝聂红娘那艘画舫驶了过去。
两艘画舫慢慢靠近,船上的船手各抛出绳索和木棍,将两只画舫连了起来,并船而行。
只听下方议论声越来越大,本在下层等候的观客们都上到了顶层。
以站台为中心,围成一个外圈。
船手们纷纷举着彩灯,固定在舞台四周,眨眼之间,舞台被照得明光透亮,仿若白日。
如此清幽之夜,两支画舫并行在湖面,湖风轻柔,彩灯高照,佳人即将献舞。
张阳泉自打下江都府以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风月之事。
游目四顾,只见下方的观客们一个个兴致高昂,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
转头看去,赵均用双眼闪着奇光,就连张士诚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显然很是享受这场景。
视线转到朱元璋身上时,恰好与朱元璋四目相对。
朱元璋反应很快,笑道:“如此盛会,在下还是头一次得见,真教人大开眼界!”
赵均用斜了他一眼,暗道:“你小子就是个暴发户,哪里懂得这般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