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共有六样菜,两荤三素,再加一碗汤。
若是寻常人家,这样的饭菜可谓丰盛至极,然而这里是楚王府,若是江都权贵们知道王府晚餐这么简单,恐怕都会难以置信。
张阳泉依然坐在正北面,左边是秦苓君和沈千千,右边是秦苓思。
因为他和沈千千回的有些晚,大家肚子都很饿了。
一时间,几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边吃饭边说话,只能听到筷子碰撞餐盘的声音。
秦苓君一向吃的最快,她喝了碗汤后,便放下筷子,从奶娘那里接过思业,抱在怀里,脸色却格外的凝重。
“夫君,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她目视着张阳泉。
张阳泉将嘴里的菜吃完,转头问道:“何事?”
秦苓君道:“最近军中有很多士卒反应,有人一入军营,就从百夫长、千夫长做起,很多士兵都颇有怨言!”
张阳泉眉头一挑,放下筷子,道:“果有其事吗?”
秦苓君点点头:“我已派人查清楚了,共有三个百夫长,一个千夫长,这四人皆入伍不到三个月,并无尺寸之功。”
张阳泉心中大怒,军队最重要的就是纪律和赏罚分明,破坏军队的纪律,就相当于毁掉军队!
“背后是谁在推动!”他语气变得低沉。
沈千千立刻放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听着。
秦苓君道:“梁荣,那四人都是梁荣带入军营!”
秦苓思猛抬起头,吃惊道:“阿姐,不会吧,梁荣一向老实巴交,怎会做这种事?”
秦苓君淡淡道:“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有好几个月了吧!”
秦苓君沉声道:“他现在变化很大,我曾特意把他叫到帐中,狠狠训斥了几次,只可惜还是没能训醒他!”
沈千千忽然道:“我听说杭州那边的商人最近都和一位姓梁的将军走的很近,只怕就是梁荣将军了!”
张阳泉默然良久,朝秦苓君道:“夫人,就按照军法处置吧,绝不可姑息!”
秦苓思急忙道:“姐夫,梁荣是跟咱们一起起义的老弟兄,要不然,就给他一个机会,从轻处置吧!”
张阳泉摇了摇头:“这次给他一个机会,就会让其他将领心生幻想!必须一次打醒他们,不然将来会有更多梁荣!”
秦苓君十分赞同:“对,凡是参与此事的将领,也都必须严格处置,必须让他们明白军法森严!”
张阳泉点点头。
一时间,几人都不说话了,饭桌上又恢复了安静。
沈千千见氛围有些凝重,忽然笑道:“你们听说过戈小娥吗?”
秦苓思接口道:“好像听过这名字,听说是个舞女!”
沈千千微笑道:“她可不是一般的舞女,据说此女从大都而来,擅长唐朝的霓裳羽衣舞。”
秦苓思奇道:“霓裳羽衣舞?是什么?”
沈千千解释道:“这是唐朝的一种宫廷舞曲,据说是唐玄宗亲手所创。连赵均用都对戈小娥的舞姿痴迷不已,想纳她为妾。”
“戈小娥不愿跟随赵均用,得知此事后,连夜逃离泗州,去了高邮。后来听说连张士诚也为她的舞姿所迷!”
秦苓思哼道:“跳舞而已,谁不会啊,能跳得有多好?”
沈千千笑道:“戈小娥昨日便来到了江都府,有消息说,过两天就要在保障湖上表演霓裳羽衣舞呢。”
秦苓思转头看向张阳泉,笑吟吟地道:“姐夫,你想去瞧瞧吗?”
张阳泉耸眉道:“我一堆事,哪有功夫看这个!”
秦苓思又看向秦苓君。
不等她开口,秦苓君便道:“我要去军营处置梁荣的事,你不必问我。”
沈千千笑道:“苓思妹妹想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吧!”
秦苓思点点头:“好,我要去瞧瞧她是不是真像你说的跳得那么好!”
次日清晨,张阳泉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朱元璋求见,正有些奇怪时,亲卫来报,孛罗不花和牙罕沙求见。
张阳泉教两人进来了。
孛罗不花一进门,便赔笑道:“大王,您听说过戈小娥吗?”
张阳泉皱了皱眉,道:“听过,怎么了?”
孛罗不花双手捧在一起,一脸的谄媚表情。
“您有所不知,那戈小娥貌若天仙,就连妥懽也对此女十分痴迷。如今她正在江都府,明日要在保障湖与聂红娘斗舞,您要不要去瞧瞧?”
张阳泉愣道:“你说鞑子皇帝也很痴迷她?”
孛罗不花道:“对啊!妥懽在宫中最宠爱的女人有七人,分别是凝香儿、龙瑞娇、程一宁、戈小娥、张阿玄、支祁氏、英英!这七人都精通舞曲,被称为宫中七贵!”
张阳泉奇道:“那戈小娥怎会流落到民间?”
牙罕沙道:“那戈小娥和其他六人不同,是受妥懽胁迫才入宫。她利用妥懽对她的宠爱,假意回老家省亲,趁机逃到起义军的地盘,妥懽虽然愤怒,也无可奈何!”
张阳泉点点头,又问:“聂红娘又是谁?”
孛罗不花忙道:“此女是秦淮河第一舞姬,上个月才从集庆来了江都府,在保障湖旁边建了一座红楼。架子大的很,每天不知有多少富家子弟想见一面而不得!”
牙罕沙搓了搓手,笑道:“我和聂红娘还算熟悉,大王若是对她有兴趣……”
张阳泉打断道:“伱二人就是为此事而来?”
二人齐声道:“是的。”
张阳泉摆手道:“那你们退下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赶忙拱手告退。
两人刚离开不久,陈基忽然求见,来到书房,拱手道:“大王,赵均用来了。”
张阳泉微微一惊,抬头道:“他怎么突然来了?知道所为何事吗?”
陈基道:“臣与他见了一面,他只说是来看戈小娥的舞曲,似乎并没有求见您的打算!”
张阳泉皱了皱眉,这个戈小娥竟然有这么大能量,能让赵均用这样的一方诸侯以身犯险,来到自己的地盘!
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沉声道:“派人盯着赵均用。”
陈基道:“是!”
一艘画舫静静荡漾在保障湖上。
保障湖不如杭州西湖柔美,也不如秦淮河清幽,湖面瘦长,蜿蜒曲折,景色永远在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原本保障湖名气比不上西湖和秦淮河,然而自张阳泉将江都府设为都城后,便陆续有文人士子来游湖泛舟。
这些士子们游完之后,有的赋诗一首,有的留下一篇游记。
不知不觉间,保障湖的名气越来越响,它的优点在世人眼中放大,缺点则很少有人提及。
张士诚最近就经常听到很多赞美保障湖的诗句,此时负手站在甲板上,亲眼得观,不由嗤之以鼻。
“世人都说保障湖如何如何好,我看远比不上高邮湖雄奇壮阔!”
吕珍站在他身后,苦笑道:“大王,您还是回船舱吧!”
张士诚斜了他一眼,道:“怕什么?就算张阳泉知道本王来了,难道还敢对本王不利吗?”
吕珍叹了口气,道:“大王,江都府鱼龙混杂,如今朱元璋、赵均用都在城中,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听到“赵均用”三字,张士诚眼中冷光一闪。
“本王已经答应她的要求,亲自送她来江都府了。你去告诉她,本王明日就回高邮。再待下去,本王怕会忍不住宰了赵均用!”
吕珍应诺一声,进入舱中。
没过多久,舱中传来吕珍愤怒的声音,似乎在与人争吵。
张士诚皱了皱眉,却没有进去,依然负手站在甲板上等候。
过了半晌,吕珍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沉声道:“大王,咱们不必管他们了,直接趁城门关闭之前,离开江都府!”
张士诚淡淡道:“她又提出什么要求了?”
吕珍厉声道:“这贱人不知好歹,竟要您写信给张阳泉,邀请他一同观看她明日与聂红娘斗舞!”
张士诚沉吟半晌,忽然放声大笑。
“本王终于知道她要本王同行的目的了!嗯,有点意思,你去告诉她,就说这件事本王答应了!”
吕珍失声道:“您真要答应?”
张士诚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问题吗?”
吕珍急道:“大王,这里毕竟是张阳泉的地盘,咱们只带了二十多人,如果他要对您不利……”
张士诚笑道:“吕将军,你不必这么紧张,我虽然与张阳泉只见过一次,却能够看出来,他绝非赵均用那种卑鄙小人!”
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了,连朱元璋都敢孤身犯险,本王难道还不如他吗?”
吕珍苦笑道:“朱元璋是无可奈何,您何必和他比?”
张士诚平静道:“事到如今,如果我不答应她,士信怎么办?”
吕珍顿时说不出话了,沉默良久,低声道:“将来我定将这贱人碎尸万段!”
张士诚摆手道:“这些话留在肚子里就行,你亲自去通知张阳泉吧,就说本王邀请他看一场舞曲!”
吕珍苦笑道:“大王,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只怕做东的是他才对!”
张士诚哈哈一笑:“说的也对,本王这个客人也不能太喧宾夺主了!对了,你可以试着建议楚王,看能不能把朱元璋也请过来,本王倒想见见此人!”
吕珍应诺一声,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