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西院中一片寂静,唯有蝉鸣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眼下是晚夏,天气最是燥热难耐。
沈千千原本在沈府时,都用硝石纳凉,然而到了王府,见张阳泉和秦苓君都没用硝石,便也不敢独自使用。
院中有一口井,井旁边最是清凉,沈千千命人在井边摆了张靠椅,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纳凉。
今天一大清早,张阳泉和秦苓君便都去了城北军营,秦苓思也去了马场,府中只剩她一人。
沈千千难得有如此清闲的时刻,便趁机偷个懒。
正眯着眼打盹时,春禾忽然小跑着过来了,低声道:“殿下,蔡涵求见。”
沈千千皱了皱眉,前两天蔡涵已经来过,谁知今天又来。
当初沈千千入驻江都时,蔡家人没少使绊子,如今见沈千千当了侧妃,心中不安,这才派蔡涵过来赔罪致歉,希望获得她谅解。
沈千千自不会与蔡家一般见识,前几次都与蔡涵见了,但对方没完没了的过来,实在令人心烦。
“就说我身子不适,让她改日再来吧!”沈千千摆了摆手。
春禾领命下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春禾又过来了,道:“殿下,傅夫人程氏求见!”
沈千千睁开眼,问道:“哪个傅夫人?”
春禾道:“是傅友德将军的夫人。”
最近江都府的官员女眷大部分都来拜见过沈千千,这位傅夫人却是头一次来。
而且沈千千深知张阳泉很看重傅友德,遂道:“请傅夫人进来吧。”
春禾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沈千千站起身,命人收了靠椅,回到了大堂,静静坐在上首候着。
没一会,春禾便带着一名妇人过来了。
那妇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装,身材很高,体型丰满,五官也还算端正,就是眼睛又细又长,显得不大好相处。
“傅友德之妻,程氏拜见沈妃殿下!”程氏微笑着拜了一礼,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形,顿时变得亲切了不少。
沈千千微笑道:“傅夫人不必多礼,请坐。来人,看茶。”
程氏在下首端端正正坐了,笑着道:“本想早点来拜见沈妃殿下,不过妾身一个外来户,也不识得殿下,来的太早,未免不识趣。于是数着日子,估摸着拜访殿下的人差不多了,这才来访,还望殿下莫怪!”
沈千千微微笑道:“傅夫人太多心了,傅将军经常受大王夸赞,我其实也盼着早些与你亲近呢!”
程氏拍了拍胸口,笑道:“都说沈妃殿下是个好相处的人,今日一见,我可算放心了!不知殿下平日爱看戏剧吗?”
沈千千摇了摇头:“很少看。”
程氏又问:“那殿下爱踢鞠球吗?”
沈千千奇道:“傅夫人会蹴鞠?”
程氏嫣然一笑:“原本不会,我家官人教的,殿下若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沈千千笑道:“我喜静不喜动,不过王妃殿下性子喜动,可能会喜欢。”
程氏目光一亮,问道:“王妃殿下可在府中?”
“出门了。”
程氏“哦”了一声,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大王在府中吗?”
“也出去了。”
程氏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地道:“殿下,别怪我多嘴,有件事妾身觉得应该提醒您一下。”
沈千千奇道:“何事?”
程氏道:“您听说了马秀英的事吗?”
沈千千蹙眉道:“你说的是朱元璋的夫人吧,朱元璋手下一名将领弃暗投明,将她带到江都府,我自然知晓。”
程氏一脸凝重,道:“那您知道大王派人给朱元璋送了一封信吗?”
沈千千道:“知道,让朱元璋亲自来江都府,将他的夫人带走!”
程氏笑道:“最近妾身与一些姐妹们看戏聊天时,听到她们议论此事呢!”
沈千千皱眉道:“议论什么?”
程氏道:“有姐妹说,那位朱夫人貌美如花,大王看上了她,这才写信让朱元璋来江都府呢!”
沈千千脸一沉,道:“这是什么话?”
程氏忙道:“可不是吗?我当时听了也生气,咱们大王是这种人吗?当场就训斥了说此话的姐妹!”
沈千千沉默了一会,道:“知道她们为何这么说吗?”
程氏道:“那姐妹说,大王如果真想放人,直接放了就是,何必让人家朱元璋过来?”
沈千千哼了一声,道:“我军现在和朱元璋是敌非友,哪有一句话不说,就将人送回去的道理?天下人若是知道,还当大王怕了朱元璋呢!”
“对啊,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程氏赶忙道:“她又说了,那可以让朱元璋派使者过来谈啊。大王直接让朱元璋过来,他怎么敢来?”
沈千千看了她一眼,道:“所以她怀疑大王有意留下朱夫人?”
程氏笑道:“她估计也就是顺嘴一说,不过我觉得此事还是应该提醒您一声。”
沈千千微笑道:“多谢傅姐姐提醒,不过我最了解大王性子,此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程氏强笑一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又闲谈了两句,程氏便起身告辞了。
待她一离开,春禾就凑了过来,嘟囔道:“殿下,这位傅夫人刚才说的姐妹,只怕就是她自己!”
沈千千微微一笑,道:“想必是的。”
春禾哼道:“这女人竟敢在背后议论大王,真是可恶!”
沈千千若有所思道:“她也是希望借此讨好我,没有恶意。我估摸着很多人暗地里都在这么想,只是不敢说出来。”
春禾迟疑了一下,道:“殿下,您说大王到底为何写信让朱元璋亲自过来呢?”
沈千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的想法,等姐姐回来了,我把此事告诉她,料来她应该知道。”
与程氏见面后,沈千千也无心再休息,来到后宅正寝陪两个孩子。
到了午后时分,秦苓君便回来了,沈千千把刚才程氏的事说了。
秦苓君抱着思业在殿内踱了几步,沉吟道:“大王一直都对朱元璋很关注,我猜他只是想见见朱元璋。”
沈千千蹙眉道:“可是别人却不会这么想,咱们要不要提醒大王一下,以免影响到他的声誉?”
秦苓君嗤笑道:“何必这么在意别人怎么想。”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咱们不说,那些文官肯定也会说,那就告诉他吧!”
未时初,张阳泉终于回王府了。
秦苓君派人去请他过来,直过了一刻钟,张阳泉才来到后宅。
秦苓君便将程氏的话说了,只说是城中听到的流言,并不提程氏之名。
张阳泉抱着思娴,失笑道:“我只是想见朱元璋一面,这些人还真是会联想!”
沈千千见秦苓君猜中了,不由笑道:“大王,您现在与朱元璋是敌非友,这么请他过来,您觉得他会来吗?”
“若是别人,定然不会来。”
张阳泉缓缓道:“但朱元璋不同。此人颇具胆量,曾独自去庐州找左君弼结盟。而且此人非常精明,应该知道,我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害他!”
秦苓君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在动手前见见他吧?”
张阳泉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最近几个月,朱元璋已隐隐有崛起之势,而且堵住了江都军西进的路,成为张阳泉统一江南的障碍。
他已经有讨伐朱元璋的心思。
战场无情,这一仗打下来,朱元璋可能死于战火。
张阳泉确实想在开打之前,与他见上一面。
秦苓君忽然道:“夫君,我觉得朱元璋可能不会来。”
张阳泉愣道:“为何?”
“他自己可能是想来的,但左君弼不会让他来。如果左君弼以同盟的关系威胁,你说朱元璋会怎么选择?”
张阳泉心中一凛。
秦苓君说的不错,朱元璋既有胆量,也重情义,但绝不会让情义影响到大事,从他与郭子兴之间争权就能看出来。
如果左君弼一力反对,他必定会顾全大局。
念及此处,他缓缓道:“咱们去见见马秀英和郭子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