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泉躺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心中思潮起伏。
刚才郭念生、刘伯温他们一起找了过来,同时请命,将国都从江都迁到集庆。
众人的理由各种各样,有的说江都位置太靠东,掌控整个江南不方便,有的觉得江都只适合做商业中心,不适合做政治中心。
还有人说江都位于江北,与整个江南脱节,如果战事不利,也不利于防守。
众人说的都不无道理,但张阳泉却还是不想迁都。
原因也并不复杂,江都是他的发家之地,他对这座城市的感情非常深,所以不愿意挪窝。
不过话说回来,这理由实在难以说服那些官员,倘若凭着君主的权威强行推行,势必影响君臣之间的关系。
所以就必须找一个站的住的理由。
问题是江都有什么作为国都的优点吗?他想了许久,也想不到能说服别人的理由!
正思索间,杨三枪忽然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张阳泉愣道:“三枪,这是什么?”
杨三枪笑道:“是王妃送过来的,说是千千姑娘昨晚炖了一夜的乌鸡山药汤!”
张阳泉怔了半晌,忽然朝杨三枪招了招手,待他靠近后,低声道:“三枪,千千姑娘最近经常来王府吗?”
杨三枪也低声道:“几乎天天来,有时小坐一会,有时陪着王妃殿下说话,有时和王妃殿下一起出去上香!”
张阳泉声音压的更低:“你说千千姑娘为何如此?”
杨三枪笑了笑,道:“您还不清楚吗?”
张阳泉脸色一红,咳了一声,道:“那你说王妃是什么态度?”
杨三枪指了指那碗乌鸡山药汤,笑道:“这不就是王妃殿下的态度!”
张阳泉心中微喜,沉默了半晌,道:“那她们俩为何都不和我提这事?”
杨三枪靠近了一些,低声道:“属下猜测的话,等您的孩子生下来了,王妃殿下才会开口!”
张阳泉点点头,忽然转移话题道:“三枪,你觉得江都城怎么样,有没有帝王气象?”
杨三枪迟疑了一下,道:“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
杨三枪笑道:“江都繁华是繁华,若是做国都的话,属下觉得不太合适!”
张阳泉哼了一声。
杨三枪又道:“不过属下觉得集庆也不太合适!”
张阳泉奇道:“那你觉得哪里合适?”
杨三枪道:“自然是汴梁!”
张阳泉摇了摇头,道:“宋朝以汴梁为国都,也不见有多强大!”
杨三枪赔笑一声,道:“属下见识不足,您何不去问一下王妃殿下?”
张阳泉心中一动,就要起身,忽然转念一想,秦苓君现在怀着孩子,若是让她劳神的话,必定对养胎不利。
于是又坐了回去,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反正集庆还没有打下来,我自己再琢磨一下!”
杨三枪拱手告退。
……
秦淮河古称龙藏浦,汉朝称淮水,唐朝才以秦淮之名命之。
这条河从东西横贯集庆城,也正是因为这条河,才成就了集庆城的繁荣。
每到春、秋两季,集庆城中的富家公子小姐就喜欢租一艘画舫,在秦淮河上游河泛舟,吟诗作赋。
现在正是初秋使节,然而河面上却只有寥寥几艘船只。
这也难怪,江都军大兵压境,无论是谁,这时候都不会有游玩的心思了。
秋风徐徐,轻轻拍打着河面,一条小船在河面上随风摇摆,慢慢朝一艘画舫靠近。
孛罗不花站在船头,望着波荡起伏的河面,心中充满了迷茫。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在江都好好卖羊擦拉,跟着西宁王偷偷来到集庆,是不是做错了?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西宁王的声音跟着响起:“王弟,你怎么了?”
孛罗不花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感觉咱们就像两只往狼群中钻的小羊!”
西宁王哼了一声,道:“你想太多了,咱们科举既然没有中,留在江都也不过碌碌一生,还不如最后拼上一把!”
孛罗不花苦笑道:“你真觉得他们能打败江都军?”
西宁王默然半晌,道:“我很了解福寿和蛮子海牙,他们俩一个足智多谋,一个骁勇善战,联起手来,未必不能打败江都军一次!”
孛罗不花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就算要对付江都军,为何要将伱我请过来?”
西宁王淡淡道:“他们自然是想利用我的影响力了。我们西宁王府镇守集庆近百年,集庆很多蒙古将领,依然唯我之命是从!”
孛罗不花默然不语,他感觉西宁王这话是在打他的脸。
“这么说来,陈野先假意归降,就是为了把咱们悄悄接到集庆了?”他转移话题道。
西宁王沉默了一会,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孛罗不花正要问别的原因是什么,一名青年将领从船舱中走了出来,道:“两位殿下,到了。”
孛罗不花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小船距离大船已经很近了。
又过了一会,小船靠在画舫旁边,画舫上扔下了绳梯,两人都爬了上去。
西宁王刚一上船,便见福寿和蛮子海牙率领一众官员,都站在甲板上,齐齐朝他见礼道:“拜见西宁王殿下!”
西宁王叹了口气,道:“我如今已经被陛下夺了爵位,你们还是莫要再这样称呼我了!”
蛮子海牙大声道:“那是陛下听信谗言,冤枉忠良!况且朝廷如今都不管咱们江南死活了,咱们又何必再管朝廷的命令!”
他大约四十多岁,一口龅牙外翻,身材雄武,左颊和右眼角各有一道伤疤。
“如今大家同坐一条船,只要这条船翻了,大家都得死,还请殿下不要疑心!”一名国子脸的中年男子说道,正是江浙行省中枢的御史大夫福寿。
西宁王深吸一口气,道:“说得好,既然你们还认我这个王爵,我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集庆城被攻破!说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蛮子海牙目光看向了孛罗不花,没有说话。
西宁王皱眉道:“他是我兄弟,有话不必瞒他,但说无妨!”
蛮子海牙迟疑了一下,朝福寿看去,福寿微微点了点头,道:“镇南王殿下也是蒙古亲王,不必疑心!”
蛮子海牙这才点点头,朝一名汉人将领道:“陈大帅,你把你的计划告诉殿下吧!”
陈野先应诺一声,拱手道:“回殿下,这段时日以来,我假装投靠江都军,又去说服其他将领投靠江都军,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城中所有官员对江都军的态度!”
西宁王吃了一惊,道:“原来你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测试他们?”
福寿接口道:“这是我的意思,自江都军包围集庆以来,城中人心惶惶,不少将领都想转投江都军,我们也不知道哪些人依然忠心,所以只能用这个法子!”
西宁王忙问:“结果呢?”
福寿道:“近三成的将领,打算投靠江都军,还有三成摇摆不定,剩下的四成左右,还算忠心。”
蛮子海牙跟着道:“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之中,很多都是您的旧部,他们之所以摇摆,也是因为不满您被废去王爵,所以我们想让您争取他们!”
西宁王点点头,道:“那怎么对付那三成叛徒?”
蛮子海牙冷冷道:“自然是全部宰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手,否则会打草惊蛇!”
西宁王愣道:“怎么说?”
福寿道:“我们的第二步计划,是杀死江都军高层将领,最好能宰了徐百升和方远,江都军必然大乱!”
西宁王心中一闪,叫道:“你们想在受降那天动手?”
福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道:“正是如此,受降地点在凤台山,龙锦寺。我们很早之前,就将龙锦寺的和尚赶走了,派了一群精锐武士,伪装成和尚,占据着寺庙!”
蛮子海牙跟着道:“受降那天,我们再将城中叛徒全部杀了。只要徐百升和方远也被杀,我们就一鼓作气冲杀出去,一定能大败江都军!”
西宁王心中有些忐忑,道:“徐百升狡猾多变,只怕被他瞧出破绽!”
蛮子海牙冷冷道:“那也没关系,凤台山距离咱们近,距离江都军军营远,就算失手,我们的大军也能先一步赶到凤台山,杀死徐百升!”
陈野先道:“只要主将被杀,江都军群龙无首,就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西宁王深吸一口气,道:“好,反正大家也没退路了,就跟他们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