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泉封王后,办公地点便改在了王府,中书省的繁琐公务都由左右相处理,重大事务也由左右相和平章政事共同协商。
众人协商好的解决办法,会送到张阳泉书房之中,他只需批注一番便可。
这种工作方式,让他彻底从繁琐的事物中解放出来,可以将精力完全放在三路南伐之上。
王大那一路大军表现良好,已占据镇江。徐百升那一路也占据很大优势,打下采石指日可待。
只有山猪一路不太顺利,需要同时面对方国珍和杨通贯。
前阵子那场海战,山猪虽然被迫撤退,但战损却低于方国珍和常熟水军。
这说明凭借战船和火炮的优势,江都水军的战力已经在对方之上,现在缺的只是数量,等数量上去了,敌人根本无法匹敌!
然而问题是,三路南伐齐头并进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不能让王大和徐百升两路人马等山猪一路。如此将会拖累整个江南攻略的速度。
所以现在最让他头疼的问题,便是如何尽快击破方国珍与杨通贯的联军。
书房外的庭院种了很多桂花树,虽然现在不是花开的季节,用来遮阴纳凉却是绰绰有余。
张阳泉在一棵最大的桂花树下放了张躺椅,闭目躺在椅子上,默默思考着通州战局。
便在这时,他听到远处响起脚步声,睁眼一瞧,只见走廊上过来一道俏丽的身影,正是沈千千。
“千千姑娘回来了,镇江之行如何?”他坐起身问。
沈千千福了一礼,微笑道:“托大王洪福,一切顺遂。”
张阳泉命人给沈千千搬了一张躺椅,然后躺回椅子上,笑道:“千千姑娘,你觉得方国珍是个怎样的人?”
沈千千不敢躺下,坐在椅子边儿上,思索了一会,轻轻道:“千千虽然不喜他的暴虐,但其实也很佩服他的能力!”
“哦?”
沈千千笑了笑,道:“其实准确来说,是家兄很佩服他的能力,千千也都是听家兄说了他的许多事迹,才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张阳泉道:“令兄眼力一定不会错,我也听别人评价过方国珍,说他最擅长的是审时度势,永远能用冷静的头脑,看清自己的处境!”
沈千千连连点头,笑道:“您说的一点不错,家兄也曾说过,方国珍若是经商,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巨商!”
张阳泉道:“那你觉得他能够看清楚现在的局面吗?”
沈千千一愣,道:“您指的是?”
张阳泉道:“我军有钱有粮,也有强大的生产能力,可以源源不断制造火炮和战船,每多一天,我军水师就强一天,而他只能坐以待毙!你说他能看到这点吗?”
沈千千凝神考虑了一会,道:“他应该能看清这一点!”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沈千千皱紧柳眉,她其实并不了解兵事,但张阳泉既然主动问她,就想努力的思考出一个有用的回复。
“千千曾听兄长说过一件事,方国珍以前刚做海盗时,实力远不如蔡业。当时蔡业对外放出话来,说一个月就要灭了方国珍,别人都觉得方国珍必死无疑。”
张阳泉问:“后来呢?”
沈千千道:“他在蔡业动手前一天,带着二十名手下,偷偷潜入了蔡业的窝点小岛。那天夜里,蔡业带着手下狂欢饮醉,受到方国珍突袭后,数千人竟然乱作一团。”
“后来方国珍的主力船队趁机登岛,一举击溃了蔡业海盗众,自那一战后,他的实力便一举超过了蔡业。”
张阳泉目光微闪,道:“明白了,你是想告诉我说,方国珍既有冷静的一面,也有赌徒般孤注一掷的一面!”
沈千千轻轻道:“是的,方国珍是个很奇怪的人,就像把几个人塞入一具身体里一样。”
张阳泉深吸一口气,道:“如今的局面虽然与当初不同,却也有类似之处,方国珍只怕又要孤注一掷了!”
沈千千忽然道:“大王,千千有一事不解。”
“何事?”
“李德孙是您安插在方国珍身边的眼线吧?”
张阳泉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沈千千微笑道:“如果您真的要对付方国珍,不可能让李德孙逃离江都。”
张阳泉叹道:“果然瞒不过你,不错,他是我们故意放回去的!”
沈千千道:“既然如此,为何方国珍偷袭山大帅时,李德孙没有报信呢?”
张阳泉双手搭在脑后,笑道:“因为他自觉离开了江都,便可以脱离我们控制,已经不打算听命我们了!”
沈千千见他一派轻松的表情,笑道:“这在您的预料之中吧?”
张阳泉点头道:“是的,他现在只是一枚暗棋,你既然能看出他逃离江都不正常,方国珍估计也知道。所以暂时不启动他,就是为了让方国珍放下对他的疑心!”
沈千千迟疑了一下,道:“如今方国珍可能会孤注一掷,正好可以启动这枚暗棋,将方国珍一举歼灭!”
张阳泉笑道:“千千姑娘,伱对战局的洞悉已经超过我手下大部分将领了,要不要来我手下做一名幕僚?”
沈千千脸一红,低声道:“大王取笑了。”
张阳泉坐起身,缓缓道:“你说的不错,是时候启动这枚暗棋了,三枪!”
杨三枪赶忙过来,拱手道:“大王!”
“你派个人,拿一封拓印好的信去找李德孙,向他了解方国珍军最近的动向!”
杨三枪领命离开,从亲卫中挑选出一名机警之人,让他持信朝常熟而去。
常熟古时称为虞乡,南北朝时期才升为县,元朝时因海运发达,常熟县升为州,隶属于平江路。
方国珍的水军自从帮助元朝击退江都军后,便入驻常熟。
这帮海盗们无法无天惯了,入城没多久,便将常熟城搅的天翻地覆。
杨通贯十分恼怒,多次让方国珍约束士卒。
方国珍却说:“阁下若是不希望我们在此,那我们退回台州便是。”
杨通贯无可奈何,没有方国珍相助,常熟水军根本不是江都军对手。于是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便不去过问。
其实方国珍手下虽都是亡命之徒,但他治理地方还是有一定的法度和底线,很少像这次一样纵兵胡为。
将领们私底下暗自猜测,都觉得方国珍是因为义子方德谦被江都军杀了,脾气才变得不大好。
方德谦是在八天前被杀,江都军对外宣称,说方国珍不宣而战,又投靠了鞑子,这才处死方德谦,外界一片叫好。
李德孙并不确定方国珍是否因这件事不高兴,不过他自己,却的确因这件事非常恼火。
若不是他机灵,现在被处死的就是他李德孙了!每每想到自己曾被江都军俘获过,他心中便有一股邪火想要发泄!
这一日,李德孙在酒楼喝酒,非要让掌柜之女过来陪酒,掌柜不肯,他便直接让人打断了掌柜一条腿。
周围酒客早就吓得全部逃走,只有一名酒客默默坐在窗边,自饮自酌,仿佛李德孙一群人不存在一样。
这自然引起了李德孙注意。
他狞笑一声,慢慢走到那名酒客面前,一只手按在他脑袋上,笑眯眯地道:“小子,喝得很痛快啊!”
酒客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一群疯狗在眼前乱咬人,怎能痛快的起来?”
李德孙不怒反笑,朝身后几人道:“哥几个,别玩那老东西了,这有个愣货,应该够咱们乐呵一会了!”
酒客嗤笑道:“我劝你莫要让他们过来,若是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你后悔都来不及!”
李德孙愣了一下,隐隐觉得这酒客不对劲!他虽然凶狠霸道,却并不傻,沉着脸道:“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酒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
李德孙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将纸拿了起来。
他虽然是个海盗,小时候却也上过半年私塾,刚扫过信上的第一行字,脸色瞬间就变了。
“哥哥,上面写的什么呢?”一名海盗凑了过来。
“啪!”
李德孙反手便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又补了一脚,将他蹬飞两丈多远,怒斥道:“看你老娘,都给老子滚!”
众人都知他脾气,赶忙一窝蜂抢着逃离了酒楼。
李德孙转头望着那酒客,沉着脸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酒客笑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