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涵紧紧盯着独眼汉子。
“一袋金豆子并非小数目,你为何不去衙门?咱们江都的郭县令断案能力比这穷酸强多啦!”
独眼汉子斜了她一眼,道:“要不要去衙门报案,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蔡涵气得大怒,指着他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鞑子派来的细作!”
独眼汉子挑了挑眉,冷冷道:“你说什么?”
人群顿时炸了,江都人现在最厌恶的就是元廷细作,立刻有人叫道:“蔡家大小姐,你说他是鞑子细作,可有证据?”
蔡涵抱着手臂,昂首道:“这还不简单!你们想想看,他丢了这么多钱,却不敢去官府,除了是细作,还有其他解释吗?”
有人惊道:“好像有些道理啊!”
独眼大汉旁边的马脸男子忽然道:“蔡家大小姐,你弄错了,他并不是鞑子奸细!”
“为何?”蔡涵一愣。
马脸男子沉声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一袋金豆子!”
独眼大汉气急而笑,也不去理马脸男子,朝中年文士道:“我听说阁下善能断明真假,今日我被这奸商讹了一袋金豆子,还望阁下帮忙断上一断!”
中年文士打量了独眼大汉片刻,捻须笑道:“你是外地人?”
独眼大汉道:“是。”
中年文士又问:“叫什么名字?”
独眼大汉皱了皱眉,道:“伱问这做什么?”
中年文士微笑道:“阁下仪表不俗,定非常人,在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独眼大汉心中一凛,暗道:“这家伙莫非瞧出我来历了?”淡淡道:“我来找你,是请你断真假,你若不愿帮忙,我只好再去找别人。”
蔡涵又忍不住道:“你为何不去报官呢?”
独眼大汉不耐烦道:“我不信任官府,总行了吧!”
那中年文士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道:“也罢,既然你大老远过来一趟,我帮你断断也无妨,你把争端的经过说出来吧!”
马脸男子不满道:“刘公,听你的意思,莫非觉得他的话是真?”
中年文士淡淡道:“我只是让他说出经过,是真是假,待会自会判断。”
“那你为何不问我?”
中年文士笑道:“你不必担忧,你们俩的说词我都会听。”
马脸男子抢着道:“那我先说吧,鄙人叫孔有信,是江都本地人,在真武大街开了一家画铺。”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名青年冷笑道:“什么画铺,分明是假画铺!”
孔有信怒视着那青年,道:“鄙人真画、仿画都有卖,曾公子,你说话注意一些!”
那位曾公子哼了一声,道:“九成都是假货,真迹没几幅!”
孔有信正要再与他争辩,中年文士插嘴道:“孔掌柜,不必多争,你还是继续说一下事情经过吧!”
孔有信沉着脸道:“今日午后,此人来我画铺,看中一幅阎立本的“步辇图”,当时摆在外面的是仿品,他想要真迹。赶巧的很,步辇图真迹恰好在我手中!”
曾公子嗤笑道:“你也就那一副值钱的真迹!”
孔有信这回不去理他,沉声道:“待我拿出真迹后,他却说身上钱不够,想要我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我自然不肯!谁知他突然就耍起赖来,非说给了我一袋金豆子!”
中年文士目光转向独眼大汉,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独眼大汉冷笑道:“一派胡言!”
中年文士道:“那你再把经过说一遍!”
独眼大汉道:“今天上午,我去真武庙上香时,经过画铺,发现铺子里有一副阎立本的《步辇图》,我仔细看了一会,发觉是仿画,便要离开。”
伸手指着孔有信,道:“这狗头却说铺中有真迹,不过价格很高,不能轻易示人,除非先付钱!我正需要这副画送礼,便给了他一袋金豆子,让他把画取来。”
孔有信怒道:“放屁!我根本没收什么金豆子,你休要信口胡言!”
中年文士道:“孔掌柜,你先安静一会!”转头朝独眼汉子道:“你继续说。”
独眼大汉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进去后过了很久才出来,空着手,装傻充愣,想要昧下我的金豆子。我与他在铺外争执起来,旁边围观的人说你善于断案,我们就过来了!”
蔡涵斜了中年文士一眼,道:“好了,他们都说完了,你既然这么善于断案,能不能分辨他们谁在说谎?”
中年文士笑道:“姑娘且稍安勿躁。”转头朝独眼大汉道:“当时铺子里可还有别人?”
独眼大汉摇头:“没有,只我一人!”
中年文士又看向孔有信,道:“你说没有收下他的金豆子,可敢让我等去你家中搜索吗?”
孔有信昂首道:“鄙人问心无愧,有何不敢?”
人群中的秦苓君用胳膊碰了碰张阳泉,道:“你知道谁在说谎吗?”
张阳泉道:“应该是孔有信!”
秦苓君也是这般猜想,微微一笑,道:“你有法子证明吗?”
张阳泉沉吟道:“孔有信如此有恃无恐,应该已把金豆子转移,所以才不怕别人去搜捕,他自己应该没时间转移,只能假手他人!”
就在这时,中年文士开口道:“孔有信,你夫人在家吗?”
孔有信脸色微变,道:“她、她回娘家了!”
中年文士眯着眼一笑,道:“你二人各执一词,我一时也难以判断,既然如此,还是请佛祖来断此案吧!”
独眼大汉和孔有信都是一愣:“请佛祖?”
围观群众也都愣住了。
老方丈忍不住道:“刘基施主,这里是佛门之地,你可不能亵渎佛祖啊!”
中年文士眨了眨眼,笑道:“老方丈放心,我只是找佛祖帮个小忙。”
人群中,秦苓君注意到张阳泉脸色突然大变,忙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张阳泉显得十分雀跃,笑道:“我虽然还没想出,不过我猜那位刘基先生已经想到法子了!”
秦苓君十分敏锐,道:“你该不会认识那人吧?”
张阳泉哈哈一笑,道:“只能说闻名已久,见面却是第一次。”
秦苓君点点头,以为刘基是类似王蒙那样的名士,没有再多问。
这时,刘基朝着人群拱手道:“诸位谁的手中有金豆子,能否借我两粒!”
蔡涵刚才听刘基说要借佛祖之力,就觉得这人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有心要揭发他,于是笑眯眯道:“好啊,我借给你,倒要瞧瞧你能弄出什么把戏!”
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在里面摸出两粒金豆子递过去。
刘基伸手接过,朝她拱手谢了一句,然后将两粒金豆子分别递给独眼大汉和马脸男子。
“你二人各捧着一粒金豆子进入天王殿,跪在佛祖面前。半个时辰之内,说谎之人手中的金豆子会消失!”
独眼大汉冷冷道:“你这是在戏耍我吗?”
刘基微笑道:“你且稍安勿躁,半个时辰后,佛祖若是不能断出此案真假,我就赔你一袋金豆子!”
独眼大汉凝视了他半晌,终于伸手接过。
另一边的孔有信则痛快多了,道:“鄙人问心无愧,不怕面对佛祖!”接过金豆子,大步朝天王殿走去。
独眼大汉迟疑了一会,也跟了过去。
刘基朝方丈附耳说了几句话,方丈立刻派出两名年轻和尚,进入天王殿,并且将殿门给关上了。
人群中,秦苓君低声道:“他在弄什么鬼?莫非佛祖真能显灵?”
张阳泉沉吟不语。
他原以为刘基是想用佛祖吓唬孔有信,让他不打自招。然而孔有信看起来心理素质极佳,毫无畏惧。
而刘基也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就在这时,刘基朝众人拱了拱手,笑道:“谁能帮我把孔有信夫人请过来?”
蔡涵没好气道:“你不是要让佛祖显灵吗?又请人家媳妇干嘛?”
刘基微笑道:“只要孔有信夫人来了,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那位曾公子高声道:“好,我去帮你把那妇人带过来!”带着随从离开了。
两刻钟不到,曾公子便回来了,身后还多了一名女子,正是孔有信妻子邓氏。
那邓氏倒也是个端庄女子,容貌不俗,来到天王殿外时,左右看了一眼,皱眉道:“曾公子,你说我家良人叫我过来,他人呢?”
曾公子哼了一声,道:“他正在大殿内。”伸手指着刘基,道:“是这位刘先生找你有事!”
邓氏看了刘基一眼,狐疑道:“我又不识你,你找我来做甚?”
刘基收起了之前一直挂着的笑脸,冷冷道:“你丈夫今日昧了人家一袋金豆子,你可知晓?”
邓氏连连摇头,道:“小妇人今日去了娘家,并不知他做了何事!”
刘基喝道:“可他却说将金豆子都交给你了,让你带出去藏起来!”
邓氏脸色一白,连声道:“没有的事,你若非要这样说,可让我家良人来与小妇人对峙!”
“好,那你听好了。”刘基忽然大声喊道:“孔有信,金豆子在你手中吗?”
“在呢,在呢!”大殿内传来孔有信的声音。
众人这时都明白了刘基的目的,个个在心底喝彩,为了不破坏刘基的计划,都憋着喉咙,一声不吭,连蔡涵都没有出声。
刘基瞪着邓氏,道:“你丈夫都承认了,你还想要狡辩吗?”
邓氏又气又急,哭丧着脸道:“那杀才,我要他不起贪心,他偏不听!临到头来,怎么又把我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