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所有回忆归拢,身体因为剧烈的刺激猛烈震动,心口处犯痛,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阮柔摸摸心口,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子刻骨铭心的不甘与愤怒。
“放心,我不会让一切发生的。”她承诺道。
得了保证,那股子强烈的情绪方才平复,左手的青虫接收到主人情绪,重新缩回。
阮柔起身,离开山坡,事情刻不容缓,需要早做准备。
卫宁进入南疆之事,外界有目共睹,作为慕容王朝将军世家卫家嫡次子,他为救未婚妻三公主而来,阮柔可以想象,外界有多少人在关注。
直接让他死在这里,很容易就能办到,但后面卫家乃至整个慕容王朝的追究,才是难点。
可若不杀卫宁,阿巴尔部族的安全又难以得到保证,尤其对方这次进来,大概率掌握了进出的通道,等同于把柄捏在人家手上。
正所谓先礼后兵,难保放走了他,下次面对的不是卫家大军的围攻。
故而,还得周旋着来。想到这里,她往部族的中心点而去。
阿巴尔部族聚集而居,最中间是族长及圣女的居所,外面由层层叠叠的族民围绕而成。
外人眼中,他们这些蛊民似乎很是恐怖,然而实际上,他们除了更懂几分药毒之理、会利用蛊虫外,与外人没有任何区别。
作为族中圣女,阮柔在族中的身份非常尊贵,尽管年纪不大,可一路行来,遇见的人都主动跟她打招呼,尤其其中熟悉的几人神色明显欲言又止。
阮柔暂时没理会,来到族长的住所前。
这是一栋小小的房屋,族长一家三口居住其中,说起来,原主还是族长看着长大的,情谊又深厚几分。
“玲珑,你怎么过来了?”中年的族长夫人,面色能看出几分苍老。
“伯娘,我来找族长。”
“唉,他在里面生闷气呢,你好好劝劝他。还有,伯娘想和你再问一声,你真的要跟着那卫小将军走,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嗯,那我先进去了。”阮柔说着,脚已经先踏进去。
门口有一方小圆桌,屋外的斜阳光照进来,点亮了半面桌子。
另外半面仔细看去,就能看到其中一个小老头龟缩其中,背过身,只留给阮柔一道背影。
“族长伯伯。”阮柔压低声音,轻缓喊道。
“哼。”小老头身下的凳子动了动,人依旧没转过来。
“我来是有正事要谈的,你不说我可走了。”
“你都要走了,还有什么正事。”小老头族长气呼呼转过身,瞪着她。
“那你觉得,我们能直接放卫宁离开吗?”
“你什么意思?”方才一直抽科打诨的族长这下严肃了神色,“你不是被那小子迷了眼?”
“在族长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阮柔故作生气反问。
族长仔细一想,倒还真不是。玲珑丫头自小就聪明,虽然喜欢外面,可不至于完全失去分寸,先前确实有些过于着急。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总觉得,卫宁此行有些奇怪,他们这种大人物,真的可能为了未婚妻就以身涉险,连命都不要了吗,偏偏又那么恰巧留着最后一口气进来?”
“可他漂来的时候确实重伤在身,昏迷不醒。”族长纠结。
“那也不能代表什么,外界对咱们一直排斥,且他提出的又是救治三公主这样的大义,我若不答应,恐会给族里招来大祸。”
阮柔一通推理,族长已经信了七八分,再联想到对方甘愿牺牲还要被自己和众多族人所误会,心内不由得更加愧疚。
小老有泪眼汪汪,“玲珑,真是委屈你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景象,阮柔非但没有感动,反而一阵恶寒,糟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着实有些辣眼睛。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感慨,原主在族长他们心中的形象过于好,以至于上一世族长压根没想过防范。
但另一方面,原主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跟着卫宁去外界,对方几次受挫,明里暗里提出要原主回来请族人帮忙,皆被原主直接拒绝。
可惜,原主也没料到人心易变,连她自己都不过一介工具,更别提保护族人。
不过,如今么,一切都变了,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中。
眼看族长还在兀自伤心,阮柔忍不住黑线,“族长,咱们说正事呢。”
“噢,噢,对,正事,”族长大巴掌使劲一抹脸,“玲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先前都是在故意演戏给卫宁看?”
“差不多吧,”阮柔含糊过去,“卫宁基本已经相信了我的说辞,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配合的很好,他应该没有起疑。”
“那你跟他出去怎么办,治好三公主再回来?”
阮柔摇头,“恐怕没那么容易,南疆蛊毒救人的传说一直都有,但就连皇家不能治好的病,卫宁都特意来找我们,不能治好是大罪,治好了更是大麻烦啊。”
“这可怎么办啊。”族长显然没经历这样的阵仗,急得差点原地团团转。
事实上,阿巴尔部族离群索居已经几百年,或许一开始有所警惕,但如今一代,早已忘记了居安思危。
“我会正常跟卫宁离开,届时再相机行事。”阮柔先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接着继续补充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族长,您要带着族人继续往山里去。”
“还要往山里去?”族长有些不乐意。
阿巴尔部族并不能彻底离开人群独自居住,一来是粮食乃至生活物资无法自给自足,二来,族群的传承也需要外面新鲜血脉加入。
总之,越往山里搬,他们生活的麻烦程度就要直线上涨。
“族长,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见族长犹豫,阮柔不由得加重语气,“我此次外出,也不知能否平安回来,但我希望族长你还有其他族人们能一直平平安安。”
“这么严重!”族长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但这么大的事,即使我是族长,也不一定能说服他们啊。”
“那如果我跟你一起呢,今晚我会带卫宁来吃饭,届时给他下药致其昏睡,然后我跟你一起去向族人解释。”
“好吧,我提前想想怎么说,你跟卫宁接触也要万事小心,外面的人都长着十个心眼,卫宁这样世家出身的,起码得一百个。”
“噗嗤。”阮柔闻言,忍不住乐开怀,“行,那族长你好好准备,待会别露马脚,最好连伯娘都不要提前知会,我先去应付卫宁,待会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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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分开,阮柔先准备找能使人昏迷的药丸,但很快放弃,另从罐子里寻了一条同样功效的蛊虫。
如族长所言,世家大族的子弟精明强干,多少对药理有些精通,若在这样的小事上露出马脚,那才麻烦,蛊虫正好,无知无觉,且就连精通医术的大夫都不一定能查出来。
卫宁本在思索下午的变故,看见玲珑回来,自是万分欣喜,依旧温言软语相求,只不见人答应,忍不住纳闷。
“玲珑,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说。”
阮柔这才露出一些微红的眼睛,万分纠结道,“卫宁,我要是跟你走了,我的族人们怎么办?”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卫宁大松一口气,“这有什么,你只是跟我出去一趟,就跟嫁出去的女儿家一样,还是可以回娘家的啊。”
“真的?”阮柔先是欣喜,而后嗔怪,“谁说要嫁给你了。”
“玲珑,我一片真心,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呢。”
“讨厌。”娇滴滴的语气,丝毫不显得虚伪,起码卫宁没察觉出来。
“玲珑,等你治好了三公主,我以此请求皇上解除婚约,定然可行。届时,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阿巴尔部族也会是我的亲人,你且放心。”
“卫宁,你对我真好。”阮柔状似感动,扑进对方半开的怀抱,与此同时,袖子里的蛊虫无声无息脱离她的手心。
计划成功,阮柔没有第一时间驱使蛊虫发挥作用,静候晚间合适的时机。
“对了,我刚才去找族长,他还是生气我要离开,可还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要给我辞行。”
“那我陪你一起去。”卫宁握住她的手,深情道,“玲珑,你为我受委屈了。但我相信,日久见人心,族长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嗯,那我先收拾下行李,过几日,我跟族人一一告别后,就跟你一起走。”
卫宁脸色微微一变,不满道,“玲珑,还要再等吗?”
“等一等怎么了,我还从来没离开过族里,跟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连这几日都等不得。”阮柔假做佯怒。
卫宁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愠怒,却又转瞬即逝,重新挂上那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玲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三公主性命垂危,她若是真的去了,我和她的婚约就成了事实,届时你永远要低她一头,我实在不愿意,我的原配只希望是你,咱们两人间再不要掺和其他人了。”
“这样啊,那就后日吧,你总得给我一天时间缓缓,做点准备。”
“好,那就后日,辛苦你了,玲珑。”尽管手心已经拧成了拳,连一时三刻都等不得,但卫宁还是咬牙挤出这一句。
“不辛苦,那咱们现在就去族长家吧,若去晚了,族长伯伯又要生气。”
“好,我一定会努力让族长对我改观的。”
如此,两人一起往族长家而去,状似亲密,实则心中各有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