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炼尸并不稀奇,就算是死人被炼活那也不稀奇,毕竟这些陈道都见过,但是像朱时宁这种,还有自己如此清晰的意识的,甚至还能突破修为的那就没有见过了。
陈道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在说话的人是一具炼尸。
“你不是说,那位长老已经帮你恢复了人身了吗?”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是恢复了人身,但是也还是炼尸。我不能如同常人那样修炼了,对我来说修炼也不过是感悟足够多的规则,然后利用灵石带来的灵力在经脉中运转。唯一的好处是我的经脉可以随我心意随便变换脉络,通过驱动经脉形成不同的脉谱,施展出法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应该也算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炼尸了吧……”朱时宁有些自嘲,陈道终于明白了为何他能这么多年不用修炼,只是读遍藏经阁出阁就能元婴。原来这不是一个传奇的故事,而是一个悲剧。
“这是我的悲剧,也是我的机遇,陈道。”朱时宁将手搭在陈道的肩膀上,说道。“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应该知道,能重活一次,就意味着必须要舍弃很多曾经拥有的东西。我不后悔的。”
能重活一次,就要失去一些东西,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你不会凭空得到些什么东西。陈道也不是一个婆婆妈妈之人,既然朱时宁自己都已经想得如此透彻,他自然就不用去帮他再说些什么伤春悲秋的话。他站起身,看着朱时宁的眼睛:“既然重活一次,那就活出点名堂来,我问你,你想不想报仇。”
朱时宁的眼中燃起一团火,他本无意东风,东风偏要杀人。
“大丈夫生而在世,怎能有仇不报!”
“好!既然如此,我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虽说如今的我不堪比他们,但是总有一日,那些曾经想杀我们的,我都要让他们洒出血来。”
以朋友的身份,朱时宁心里有了一丝颤动,从前他不愿意掺入纷争之中,但是如今……看着陈道真挚的面容,他终究应允下来,不过转而迟疑:“我如今弟子身份还挂在主峰门下,会不会不方便。”
“这个你放心,明天我就差人去主峰将你的身份要来我第八峰。”
“既然如此,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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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只是今夜的玄空苑却火热得根本就不被这凉水浸透。
美酒推杯换盏,佳肴琳琅满目,陈道坐在正位上,朱时宁和鲍一昀则就坐在一旁,三人面色都已经泛红,酒力已经浸透到了他们的脑子里。
“陈道!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有出息!我爹要是知道了,绝对都乐开了花!”鲍一昀笑得合不拢嘴,他爹为何那般亲近吴师祖还有红月,不就是希望和驭雷殿更近些,有朝一日能翻身吗?
“别说,我可不相信……不相信,你……你就是……是那个侯殿……”朱时宁喝得已经大舌头话都说不利索,“除……非,你把那……令……令牌拿出来,再给……我,我耍耍!”
陈道笑着摆了摆手,眼中泛出了三人里唯一一丝清明,然后又小酌了一口,烈酒入喉,滑入腹中才被一团灵力驱去了其中的酒性。
他走下桌前,那两人已经迷糊地睡了过去,他走出了殿外,看着这夜色。外面的宫殿在这黑夜中翻飞的檐角如同一只只振翅待飞的燕子,在灯火中若隐若现。是他提议的今晚一醉方休,因为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今天的自己,可能,永远就不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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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偌大的一个山顶之上,宫殿之间总会有些相似之处,但是有一座建筑,从远远看去就明显不同于其他的建筑。那是一座极为方正的灰色建筑,整座建筑只有最顶端上开了一个口作为窗户,其他的地方则都是一成不变的灰色砖块。
陈道走进了执法堂,既然他要查这件事情,那就得从执法堂查起,如今他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那就不会有任何扭捏,秦老说了整个第八峰都是他的后盾,那他就大可放手去做。
只是第一脚踏进了执法堂,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只是一眼,那人就已经认出来了陈道。此人有些不知进退,不知道是该上来招呼好,还是当做没看见好,不过当陈道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陈……陈殿,您怎么来了?”此人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比哭还要难看。
“你认识我?”陈道眉头一扬。
那人立马点头哈腰:“认识认识,这执法堂现在没有不认识您的。”
不用问,陈道也知道这自然是和之前的肃清行动有关:“之前杀我的那人呢?我要提审。”陈道面色极为严峻,配上这本就普通的面容显得更无生气。
那人一顿,冷汗一下就从额角滑落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问你话呢!那人呢!我要提审!”陈道的声音一下拔高了几度。
“大……大人。”那人将头勾得看不见脸,声音都颤抖起来,“那个人……死了……”
死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杨澜和他说过那人所修的功法最难的就是死,就算陈道那日重创了他的躯体,假以时日也能长全,又怎么会死了?陈道怒从心中起,这死里恐怕就充满了蹊跷,人一旦死了,那就什么线索都没了。
“你们这管事的呢!”陈道环视一周,沉声问道。而目之所及的所有人却没有人敢和他对视,其实这是陈道以前从未敢想的,毕竟修真界一直以来都是以实力为尊,如同陈道这般只是结丹的修为,想做到无人敢与之对视时几乎没有可能的。
“我就是这管事的。”不过,很快,一个声音就回应了他。一个身着黑色荷衣的男子沉着面色走下楼梯,他看着陈道,眼中只有不喜。“我是代理堂主展露白,如今执法堂,我就是管事的。”此人自然只是代理,肃清行动杀了三十八位长老,其中就包括了执法堂堂主,眼下此人自然就是顶替了堂主的位置,只是毕竟那些死去的都是自己曾经的同僚,所以他的心里终归总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不喜这次行动,他虽然理解第八峰出了侯殿,理应支持,但是死了太多人了,而且还多是长老,这更让他有些不能接受。他不能理解,为何只是一次失败的刺杀,就让秦老下令杀了那么多人,要知道执法堂里不少都是曾经和秦老一起起来的人,这毕竟是有些太过于寒心了。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侯殿,一个没有实力没有背景的侯殿。
“展堂主。”陈道看着他,面色反而和气了下来,对方的气息明显是一个寂魂境以上的人物,若是平时只怕都不会多看他一眼,“我想问问,人在执法堂,怎么就死了?”
“伤势太重,我执法堂的大牢又不是医馆,自然死了。”展露白手背在身后,面色依旧难看。
“此人所修乃是寂血术!伤势太重就死了!展堂主,你莫不是真当陈某是个三岁小孩不成!”陈道直接驳斥回去,丝毫没有给此人面子。
展露白的脸上顿时一阵白青,他没有想到陈道居然真的敢呵斥自己,若是平常他早就一巴掌把陈道拍成了肉泥,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不能,否则前任堂主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他知道,陈道这是凭仗着秦老的威风,心里却难免更看低了陈道一分。
“此人死有蹊跷,阁下身为代理堂主居然还隐瞒不报,莫不是阁下其实也是两党之人?”陈道言辞更加犀利了几分,只是这话太重,太重,重的都已经能让人掉脑袋了,所有人都瞬间觉得自己后脖梗一凉。
陈道嘴角微微动着,却没有说话,似乎传音一般。展露白的面色终于变得有些凝重,半晌,他始终没有说话,最后他一拂袖:“你跟我来。”然后,就是众目睽睽之下,陈道就这么跟着展露白走上了楼梯,没有人敢跟上去,但是不论如何,陈道刚刚在这大厅之中所说的话每一个人都记在了心里面,也都记住了,结丹的侯殿可以公然挑衅寂魂的堂主这件事情。
陈道自然不管那些,他跟在展露白的身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知道他的目的到现在为止应该都是达成了。剩下的,就看眼前这个人的了。两人走上了这栋建筑的最高层,陈道跟在后面走进了一间房间,房内开了一扇窗户,阳光洒了进来,终于让这里的阴郁减轻了不少。看样子,这里应该是堂主的书房和会事厅。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展露白转过身来,面色依旧冰冷,听这话的意思,并不是他主动找陈道上来,而是陈道传音给他找的他。
一个突如其来的抱拳鞠躬,陈道就这么没有征兆的突然鞠了一躬:“陈某先前有所冒犯还望堂主见谅,实在是陈某无奈之举,而今邀堂主私议,只是在下有一局,还请堂主入局!”这番话从头到尾,陈道都一直鞠着躬,态度极为诚恳与之前可谓判若两人。
两个时辰之后,当陈道在此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面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他眼中血丝都快要炸裂开来,终于在走出去的最后一步,他忍不住骂道:“好你个展露白,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这代理的位置能坐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