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半眯眼看着后方,眉头锁得生紧。
如果程啸在说谎,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方桐是程啸杀的?
她忽然自紫缃手里接过来一双薄丝手套,走回到尸体旁。
尸体已经很硬,从身躯来看没有什么干痕或受过折磨的痕迹。她不是捕快也不是仵作,可是也看出来死亡绝对不是今天的事。
她去衙门里打听方桐时是府里出事的翌日,所以即便不是打她去衙门找他时起就已经丧了命,也至少是在这之后不久的事情。
前世里方桐的确也死了,但他是被歹徒杀害的,这一世的死,总不可能再是黑衣人?
“禀大人!在尸体停留的后方,发现一本账本!”
脑子里正飞快转着弯,这时候急步奔过来一个捕快,带着本蓝皮薄子到了程啸跟前。
程啸接过那账簿,翻了两页,立时就啪地合起来:“竟有此事!立刻将此事上报知府,这账本誊抄一份,也送过去!
“还有,来人,即刻去搜!把屋里值钱的物什全搬出来!”
长缨道:“什么账本?”
“沈将军!”程啸跟她拱手,“此事看来不简单哪。不怕将军笑话,这账本上记的都是方桐这些年来索贿受贿的证据!
“我与他共事多年,真没想到他……唉,我刚才还道他何事这么想不开,合着他这竟是畏罪『自杀』!”
这声音又响亮又有力,跟刚才的悲痛可分明有天壤之别。
长缨望着他:“这就奇怪了,也没有人查他,好端端地他怎么就突然要畏罪『自杀』呢?”
程啸道:“这账本上的银两少说也涉及三五万两,这可不是他所能承受之重!
“再说了,前几日那帮黑衣人前来行凶,当中被挟持的也有方家一家,将军就没怀疑过,那些人也许就是冲着他来的?”
长缨笑了下,望着他没吭声。
方桐受贿的事她或许相信,但说他畏罪『自杀』?
把她当白痴么?
再一想,她又瞅了他一眼。
程啸这搞不好并不是犯蠢,他这是公然地不把她放在眼里,是根本不在乎她怀疑不怀疑。
她是军门中人,缉拿匪盗或许是她的职责,但这涉及到刑罚的公门案件,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别说她无权『插』手,就是谭绍来了也无济于事,顶多也就能上个折子。
但程啸的上头有湖州知府,再上头还有罗源和太子,要掩盖一桩小小的命案,何等容易?
程啸当着她的面给出个方桐畏罪『自杀』的说法,摆明了是糊弄她。
方桐前世里之所以会被杀,极有可能是掌握着程啸与京中往来的许多秘密。
对方东西到手,自然将他们全部灭口。
而这世里程啸没死,他也没死,自然他也就成了那个关键的人物之一。
程啸不愿自己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他弄死了,至少,从此可以挡住她沈长缨往下追查的脚步……
所以,在程啸经历那天夜里的事情,同时又对她万般提防时,他索『性』就先一步将方桐给杀了。
但他完全可以把杀死方桐的消息先捂着,等到她半个月期满,离开长兴之后再公布,这个时候公然地揭『露』这秘密,总不至于是为了让她赶紧离开?
她要留下,他也挡她不住。即便是不住这知州府,她同样可以在外头住。
而他究竟又是如何突然之间放弃了向她假意逢迎,变成了这样赤『裸』『裸』的直接挑衅?
——没错,方桐的死虽然是个震撼的消息,但程啸的目的却不像在掩饰他的死因,他甚至连拖延、或者说花点心思把这场“『自杀』”做得像样点都不屑去做,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目光再投向程啸,微微笑道:“程大人才思敏捷,真是让人佩服。”
程啸正『色』:“不瞒将军说,在将军到来之前,在下就已经对此事大感不解,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当然眼下我毕竟没有证据,若有误判,还望将军勿以为真。一切等到知府大人到来审判之后为准。”
他眼底闪烁着精亮的光,面对她的疑问毫不回避。
长缨扫他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方夫人及儿女身上。
方夫人紧紧搂着儿女望着入内搜查的捕快,泪眼悲伤里混着惶『惑』,不知是不是被这变故吓懵了,自始至终长缨没有听到她说过一句话,连替丈夫申辩几句也无。
“前些日子这暗闯知州府谋杀朝廷命官的案子还没破,我怀疑这件事有牵连。
“传我的令,先把方夫人和方公子等一干人严守起来。然后周梁速速回卫所禀报谭将军,就说案情这么复杂,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请谭将军也一道过来主持审讯。”
程啸目光顿凛:“沈将军这是何意?”
长缨扯了下嘴角:“接连几日地出人命,形式越来越严峻了,我觉得程大人此举不错,你请来知府大人,而我请来谭将军,有他们二位坐阵,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程啸神『色』一息间敛住,望着他背影的目光已变得阴沉。
回到畅云轩,在场的都跟了进来。
“人肯定是程啸杀的!他这是在灭口!”少擎进门即叩起了桌子,“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正在找凶手,凶手就死干净了,找方桐,方桐也死了?
“眼下他死了,程啸的事情再也没有人知情,他倒是落了个干干净净!”
长缨由着他数落,眼下并不想吭声。
方桐的死大有讲究。他是朝廷命官,又是罗源举荐过来任同知的,两世里他都无一例外地被人拖来跟程啸凑一堆,如果说程啸身上担负着极要紧的案情,那么方桐一定也有份参与。
可是她没有权力追究这件事。
也就是说,方桐的死究竟跟程啸有没有关系,其实她沈长缨也不能拿他程啸如何,但他眼下却还是把这事撕开了给她看,突然之间对她态度大变,这难道不才是更让人奇怪的地方吗?
他难道就不害怕她会从中作梗了?
“这事有点蹊跷。”她说道,“程啸是不是有了什么恃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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