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柔软的沙发,安心杂乱的小屋,数不尽的书籍与游戏,还有触手可及的各色美食和无限续杯的快乐水……毫无疑问,这是每一个宅男都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而现在,这就是独属于我的居所!
堪比美梦降临的现状让人不禁泪流满面,放入口中的薯片愈觉爽脆香甜,流淌的时间之溪在书页与按键缝隙里悄然驻足,就连环绕在身周的空气都显得柔婉恬静。
……前提是没有不速之客来打扰的话。
开门声突如其来,化作流光淌进房间内的纤细身影脱兔般窜至窗前,将半掩的帘幕尽数扯开。
于是一瞬间,明耀的光辉挤占进所有的空间,同飞舞的乱絮一起将所剩无几的黑暗逼入难以寻觅的角落深处。
“尤米先生!”
突然闯入的少女转过身,紧闭着眼,像是在奋力对抗什么,开口呐喊:“你已经窝在房间里七天了!再不出去放风就该发霉了!”
那是犹如幼小动物般细小尖锐的鸣叫。明明如此柔弱且毫无威胁力,嗓音也如同百灵鸟般优美动听,可在极近处听闻,仍旧能够感受到像是被锐物疾速贯穿脑髓而导致的片刻空白。
摆弄按键的手指一顿,酝酿已久的激情被打断,望着屏幕上骤然炸裂的金光与缓缓浮现出猩红色的[YoU dIEd]字眼,我叹了口气,抛开手柄,正面转向少女:“什么事,希卡莉?是耀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呀是呀,果然瞒不过尤米先生。”
希卡莉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拽住一侧的胳膊摇啊摇的:“耀姐说啦,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让我务必把你带到餐厅里去,还嘱咐说今天必须要在那用餐。”
她说完,眨了眨眼,碧色透亮的眸里似乎有期待的繁星闪耀。
“……就,真的不能拿到屋里吃吗?之前几天不也是这样做的。”
“好像不行欸。”
希卡莉牌拨浪鼓应声摇头:“耀姐再三和我强调过,不能又一次心软答应你的要求了,不然就要我把这里所有的房间全部打扫一遍。”她顿了顿,嘟起嘴再次拖长音重复了一遍,“全——部——打——扫——”
对方似乎是来真的!?
我不禁后仰起身,从少女清澈的眸中读出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希冀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我现在所住的这栋建筑在构建时可是期望着能够存纳世界上所有的书册,光是已被启用的大小房间就多达近千之巨,甚至还在随着新录书册的累增不断增多。
别说是将其尽数打扫,光是走遍门廊都是件累人的差事。
若真让眼前这娇嫩柔美的少女去做那长久的粗活,先不提是否会导致少女纤细的十指与体态灾难性地毁容,光是想想那看不见止尽的漫长时光就忍不住要潸然泪下了。
这是知晓无论好言相劝还是强硬威胁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效果后,最终选择对经常出现在我身边的人这唯一的软肋上下手了?
真麻烦啊。
我虽然习惯在各种事情上摆烂等其自行发展完结,对于日子的态度也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熟视无睹,可就是无法忍受眼前出现美少女的泪颜,尤其那可能还是因我而导致的结果!
太糟糕了……可恶啊!耀这个管家婆!
心情坠入底谷,领着小快步追来的希卡莉,我一路莽进餐厅,将自己摔进加绒厚靠背的椅子中,故意恶声恶调地说:“我来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是的,好久不见,箱庭主。虽然比预想中晚了十五秒,但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健康依旧。”
……可恶,总觉得她是在讽刺我。
一身繁复服饰的耀端坐在书籍堆垒的城池之后,轻声细语地点头打过招呼,便将手上捧着的书本合拢,搁置一旁。
清越的摇铃在墙上敲响,围拢的书墙自行整编堆放至角落,将通路开辟。
以黑白蕾丝蒙眼的偶人女仆鱼贯进入,铺就餐桌,摆放菜肴,有序的分工好比精美的艺术繁而不乱,完毕后就悄声侍立两旁。
堪比对待名人大家的规格待遇令我忍不住从内心深处泛起一丝得意,哪怕身前不过是简单的小圆桌和家常菜,也被衬托出些许精致高雅的氛围。可旋即,在察觉到对面投来的注视后,我只能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端出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地点头。
“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偷偷咽下分泌的口水,“省得一会吃完了再感到反胃。”
耀直直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可能是笑了,又或许只是我注视那张平静的脸太久,想要从中寻到些许神情变化时产生的错觉。
她伸手示意希卡莉也在一旁坐下,闭目欠身:“那就遵从你的意志。
“在谈话的最开始,我想知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前来拜访时进行过的对话吗?”
当时的对话,她说的难不成是……
思绪如同翻飞的书页,飞快地倒流至那日午后。
半个月前,也就是在我借助翻阅书籍得来的知识,成功创建出这处独属于我所有的箱庭的一周之后,一群不速之客突然砸进了内部,引发了一阵不小的动荡。
那是一行三人的组合。身材娇小的幼女似乎是三人中的大姐头,说话的语气颇为成熟豪爽。日常穿着仅有繁复华丽的服饰,时常将优雅与礼仪挂在嘴边,犹如从时代壁画中走出的窈窕淑女,正跪坐在一旁,抱着自己拆下的头颅与四肢耐心擦拭污渍。有着美丽浅金色长发与通透眼眸的年轻少女,则坐立不安地站在原地,时而以胆怯的眼神打量周围。
我也没多想,当即便要撸袖子,将那意外的入侵者轰散成渣。本就是好不容易推掉了导师的百般纠缠,想要在闲暇中偷个小懒,摸进箱庭中小憩,原以为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寻到,却怎料好梦做到一半,正进行到关键精彩的时刻,却被外来的巨响给打断了。
那真的是剧烈无比的响动,我甚至以为是附近哪处试验场发生了爆炸,亦或是有什么危险的魔物从收容中出逃,再不然就是临近的城邦领主脑子终于别住了,想要来一起大的,吓得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只一身睡衣睡裤,便直接冲出了卧房。
等到迎面的暖风吹走一身冷汗,将脑海里的混沌尽数吹散,我这才醒觉,这里是我构建的箱庭,又是从哪遭的祸患。
当然,虽然将此间称作箱庭,但倘若以严格的标准来分辨,这实际上只能算是一个最为基础的雏形。盖因我在点出基础的日月转换,搓了个大地溪流的简易轮廓之后,便迅速感到了厌烦与疲惫,索性直接丢在一边,权当作是临时藏身处,连门扉的设立与其他保全措施也实在懒得去整。
这也导致因为未知干扰遗失了自身坐标的三人组,毫无阻碍地撞碎了脆弱的箱庭屏障,直接在大地正中心,也即是我在构建时用心最多的玉质树林中央,砸穿了一个大洞。
当然,我又怎么可能会去承认是自己在构建时偷懒的呢!既然有现成的冤大头在,当然是要问她们敲诈赔偿!
“……当时你们声称,是被委托追寻突然神秘消失的世界树主体与其后缘由,因而遭遇到意外,结果被混淆的方向感指引着,正好坠落进我的箱庭。”我从回忆中抽取出对应的记忆,“而我也十分清楚地表达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需要你们对我箱庭造成的破坏与损失进行相应的赔付。”
“是的。”
“现在突然提这个干嘛?”
耀看着我:“我找到了疑似世界树留下的痕迹。”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认真且郑重,吐出的字句也好似平地炸响的惊雷,震得我僵坐在原地,半晌没能言语。
我自是知晓她口中的世界树所指何物。
虽非古来神话中传闻支撑天地的主枝那般夸大,却也是有着独立生命与意识,能够支撑起一片大地与无数族群兴盛的伟大造物,身量哪怕从远处山顶眺望也是巨大非凡。环绕其建立的城邦远近闻名,更是繁荣非常,其城主每每与他城之人交谈,便要吹嘘几句神树的慷慨馈赠与周边土壤的丰裕,叫人直恨得牙痒痒,不禁生出几分黑暗龌龊的心理,却又舍不得对方出口的平价食粮,只得赔上几分笑脸与称赞。
如此瞩目之物突然的神隐理所当然地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幸灾乐祸者有之,但更多人则表达了难掩的忧虑,因而雇佣大量有才者追觅行踪与缘由也不难认同。
我并不想与这件事扯上关联。
确实,要是真能找寻到蛛丝马迹,亦或者直接确认其正体所在,又或者更进一步,使其安然回归原位,毫无疑问的,我都将成为那个城邦,乃至所有依仗其生存下来的诸多城市,最为亲密的伙伴与永远的座上贵宾。
但我只渴求安详平静的生活。
没有累加增多的课业,也没有导师的烦扰与将要面临的毕业后就业的忧愁,更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天降灾祸。
就这样窝在箱庭里过一辈子也不错。
“不行哦,”耀站起身,半撑着桌面向前探身,强硬地打断了我对未来的畅想,“没有你的帮助,光靠我们可是找不到的。”
“可我其实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我试图反抗她的压迫,发出的声音却比预想中还要细小微弱,甚至带上了几分颤抖。
还没等我将后续的借口宣之于口,一只冰凉的手将我的下颚稍稍托起。
“箱庭主,”耀眯起闪耀着宝石光辉的眼眸,“你会帮我们的吧?嗯?
“为了你的箱庭能够变得更加完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