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可以和世界树进行深入交流的苼在坦然接受了一连串的怀疑后,迅速被换上一副狂热之色的精灵们奉为上宾。
而后,现在,由那位长老亲自在前引路,我和苼,还有依旧臭着脸跟在后面的剑鬼一行三人,则是隔着一段聚落跟在后面,匀速向着事发地靠去。
“……啊,大哥你就别再用那种眼神盯着我啦,我这不也没说错嘛。”
微笑着同其他兴奋地望来的精灵对视挥手,苼凑过来窃窃私语,一手玩弄着自己的发尾。
浅淡的红晕浮现在那张仍旧显得稚嫩中性,却充满非凡魅力的面孔上,也不知是因为唬骗成功的兴奋,还是因此而在暗中羞涩。
“你想啊,刚才那颗树不就是被这些精灵们称作世界树的存在嘛,我不是又能和植物本身进行交流嘛,所以我说我能和那颗世界树进行交流不也没什么问题嘛。”
少年摊开双手,笑得像是只偷了蜜罐的狐狸:“虽然确实是我有意借助的误解,实际上啥都没能听到,但也不能完全说是我欺骗了他们嘛。最多也只能算是他们自顾自地理解错了而已,完全不能算是我的过错哦?”
我叹了口气,同样压低嗓音:“所以刚才那些都只是即兴表演?”
苼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龈:“嘿嘿,我厉害吧?只要把一些已知的信息重新组合一下,然后再加上一些模棱两可的描述,以及装腔作势的表演就可以啦!实在不行我还能选择自己造景嘛~就是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还以为要多试几种方法呢。”
是的,这确实是在半路上做出的计策。
借助苼本身了解一部分设定的优势在,先试着掌握到对话优势地位的同时,逐渐放软态度,让对面产生信任,再加上能力上的便捷进行误导,以伪装借势的角度入手尝试博取认同。
当然,这一切也是建立在精灵们确实对世界树具备有一定的崇拜性,因而尝试入手的想法。当时的期望值最高也不过是希待对方能够认同我们在聚落内自由行动,还预备着若是行不通就该换下一个合作共赢的方法。
“但是,没想到会被当作世界树的使者啊……”
有些头疼地按住脑门,我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向周边。
经由在最前方精灵长老的谣言散布,以及那些领受了命令的护林员们的协助,“世界树为了协助精灵一族,已将它的使者指引到我们身边”的传闻,就像插了翅膀,迅速地向着四周传开。
所有听到传闻的精灵们都从聚落的角角落落中探出头来,攀附在树梢或是滑索道上,乃至各种勉强可供立足的地方安慰站定,向着这方投来好奇的视线。
而另一边,为了维持自身的身份与气势,被再三请求“使者大人,还请彰显圣迹吧”的苼,只能尴尬地挠着面颊,让交织的藤蔓伴随着闪耀青翠色泽的莹光自上而下不断显现,环绕世界树盘旋着,形成一条宽阔结实的通路。
对此,苼只是开朗地表示:“嘛嘛,总归是好事嘛~虽然一开始没想到会顺利成功,但至少现在任务难度又被降低了呢。”
我瞥了眼提示窗上由A降到b-的任务难度,不语。
感觉只是当了一次修路工。
不过,似乎在精灵们的内部有这样的传闻:
世界树的存在是世界的支柱与横梁,同时也是联通世界本身意志的通道,因而,若是出现宣称能够聆听到世界树的声音的使者,其听闻到的声音,也即是自世界本身通过通道反应到表层的潜意识……
这样想似乎也不难理解他们现在表现出的好奇与狂热。
该说是误打误撞吗?不,只是计划好的齿轮恰到好处地出现了闭合。
“魔力供应还够吗?需要我帮你一下吗?”
憋了一口气,我伸手问道。
苼瞥来一眼,摇头:“还好。可能是因为这边植物茂盛的缘故,负担不是很大,至少能够坚持到底。”
我点点头,收回手。
毕竟是大工程,还想着是否需要援手一下,但就少年现在的状态和语气来看,应该不用我分心太多。
那就再来探寻一下可疑的痕迹吧。
再次确认一直紧跟在我们身后的剑鬼依旧一副安安静静,像是在思索回忆什么的模样,我垂下眼睑,让收敛到身周的感知向着四周扩散。
再一次,充满生机的莹绿色光团出现在我的四周。
脚下不断延伸的道路,分布在各处的树木和站在四周观礼的人们,站在一旁的苼,以及,巨大的、仿佛支撑起一大片天空的巨树。
我扭过头,无言地看着这颗被称作世界树的存在。
与记忆中,在圣树壁垒内短暂一瞥所见的巨木,相似而不同的,真实的存在。
从较方才稍低一些的位置向上望去,盛大的荫冠近乎占据了视野的所有区域,无论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深翠的海洋,即使没有风吹过,也仍是有着极为细小的枝叶间或摆动,就好像正在同人招呼一般,发出沙沙的轻响。
棕褐色的树皮是粗糙的,不知道缠了多少层纹路,也不知究竟望见了几度春秋。旺盛的活力清晰可见地在那庞大重叠的轮廓中流淌着,又顺着分岔的枝条循环向各处,只能窥见一道隐约的影迹。
到处都是和平的景象,没有任何异常与可疑的痕迹。
再次抬头,望向另一边。幼小的鸟儿展开金红色的羽翼翩然翻飞,偶尔望不见身影的所在,只能听见树荫深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好似正在欢歌。
“菲菲!”
我下意识地高声呼唤,在等待了短暂的一瞬后,忽然冒出的浅红色小脑袋兴奋地啾了一声,振翅如一道火红色的焰火迎面扑来,却又在即将将我击中前,悄悄减缓了速度,恰到好处地停在手臂之上。
“好孩子,好孩子。”
“大哥你什么时候取的名?”
在我抚摸着小家伙的后颈,用凝聚出的火焰喂食的间隙,苼好奇地探头望来,随后又发出惊讶的感叹:“等等,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比起刚才,这孩子是不是长大了点?”
我耸了耸肩,专心地再次凝聚出一团火焰。
确实,比起刚从随身夹缝中冒头出来胡闹的时候,现在站在我手上的幼崽,已然因为中途进行的几次喂食而长大了一圈。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出现的,但既然和菲菲一样都是不死鸟的幼崽,喜食火焰的同时也必然会因为吸收了其中的魔力而出现快速成长。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自行回去,而我手中眼下也没有可供收纳的物件,只能让其在外随意活动着。
“不过,这孩子有战斗力吗?能够保护好自己吗?”苼忧心道,“到处都有可能出现危险,虽然会飞是一个优势,但太显眼了,终归不安全吧?”
审视了一阵小家伙,我摇头:“……我不知道。”
这也是我担心的一个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或许是成长后形成的能力,小家伙的身周一直笼罩着一层浅薄的焰流,就像是一个纤薄的护盾层一样。不光平时不会引发什么问题,只是将其身周的环境维持在最温和的状态,在出现突发攻击的时候,更是会陡然显现,将袭来的危险融化焚尽。
这样想来,至少一些危险程度不大的情况,小家伙自己一人就能顺利对付了。
一旁的苼歪头略作思索,很快点头,自顾自地做出决定:“这样好了!有机会我和小家伙试着练上一场,至少要让它有点危机意识,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你的头发不会被烧焦吗?”我疑道。
“诶呀,大哥哎,这又不是真的头发。再说了,比起担心我操控的植物会不会被烧毁,还不如担心一下小家伙吧?虽然我能够保证下手不要太重,但也不能完全保证控制不受伤啊!”
“你既然有自信,那我同样也是信得过你。”
“……大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忽然好感动,快哭了都……”
谈笑中,踏过有着浅浅水池的平整泥地,我们终于跟着一直在前引路的精灵长老,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在逐渐脱离后方自惊讶和敬重,再次转变为惊愕的眼神后,越过三重交叉闭合的门扉,显露出的并非是被层层包裹的室内空间,而是看似古旧的遗迹般,无数被枝条所覆盖的巨大林园。
“这片遗迹存在应该存在有很长时间了。”
触摸着自绿蔓缠绕间隐约显露出的柱石,我试着结合一些之前向苼询问的片段,追溯这方遗迹的历史,做出分析。
被枝蔓绑缚着,仍旧耸立在原地的高大立柱,似乎在无声描绘着,此处曾是为巨人所建立的高大殿堂的历史。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华丽高大的穹顶破碎坍塌后,零乱地散落在由巨大的等大石块拼接而成的地基之上,至于下一地无声追悼,却再无他人前来的华丽殿堂的残骸,在风蚀和雨水的腐蚀中,被一层层沾染,却仍旧残留下些许过去的底色。
而后,由自破碎的勾缝中,生长出偶然路过的鸟雀或是动物携带过来的种子,顽强地茁壮着,覆盖向过去的残骸。盛开的繁花与装点的绿叶不曾知晓过去的历史,却将生命的韵律悄然传递向四周,引来更多来客嬉戏。
再之后,或许是一种幸运的巧合,又或许是偶然中的必然,精灵们发现了这里,建立起他们的聚落。
“这次被盗走的事物,应该是原本就被放在这处遗迹深处的事物吧?”
面对我的提问,精灵长老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轻轻点头:“实话来说,这处遗迹的存在时间远比我们搬来此地的时间还要长上许多,只是因为恰巧发现,又惊讶地发现其深处存在有能够源源不断产出清澈水源的圣碟,所以最终才决定在这里定居的。”
他似乎有些唏嘘,同看守进出口的守卫核对过身份,又悄声解释了几句,这才在守卫惊讶的视线中带着我们踏入残存的遗迹深处。
“周围的植物也告诉了我这一点。”
苼点头附和,装模作样地环顾起四周:“确实没有额外的痕迹啊,除了现在在场的这些人,还有当时负责换班的那四人外,应该没有其他人进出过了吧?”
“没有。而且就像使者您之前说过的那样,事件发生后,我们立马就更换并加派了看守,同时在附近进行了大范围的搜寻,但也没有找到具体的行踪和路线。”
精灵长老惆怅地摇头:“因为有圣碟的存在,聚落内一直没有大量储水的对策,现在还好说,但若是时间再拖延得长些,指不定会发生什么问题。”
“附近就有湿地存在,再加上密林中的雨水条件,应该不会有水源短缺的问题吧?”
我不解,但在对方露出尴尬的神情的同时,苼忽然拉住我的衣袖,凑近耳边迅速做出解释:“这片密林中确实是雨水丰富不假,但那些雨水中是含有微量毒素的,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长此以往下去,很容易导致身体出现脱水虚弱等不适症状。特别是新生儿和身体本就虚弱的人。
“所以之前下雨的时候我才会急急忙忙地带大家躲雨的。”
这倒是说通了我之前的一个疑问。
“……不过,提取水中的毒素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我的喃喃很快就遭来了一次肘击:“大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样啊!更何况你不是也对巨蛟的毒血完全没辙嘛!”
虽然是因为任务原因,但我自己实力不济也是原因之一,实在难以做出有力的反驳。
“咳,好在,这次有使者的出现,想来这件事很快就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再次以期待的目光望向身旁的少年,引着我们一路前进的精灵长老走向最后一扇半是完好的门扉,再次核验后,示意留守将其打开。
“还真是严格啊,之前来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苼嘟嘟囔囔着,将期待的目光放向半开的白玉门内。
不过,比起门内的存在,我更在意的反倒是那扇被遮掩去大半花纹的半残门扉。
虽然不是曾经见过的样式,但莫名的,我从其上刻画的图案中感受到一股眼熟的既视感。
似乎是刻画了一棵被捧在掌心中的巨大树木的模样。
只可惜上半部分似乎是在坍塌中缺损了,又有着层层叠叠的爬山虎覆盖其上,随着吹来的风如浪般轻浮,想来即使完全抹去,也再难以看清其原本的模样。
是有在哪里见到过吗?
我沉思了片刻,始终没能从脑海深处挖掘到相似的景象,只能摇摇头,将其从思考序列中挪开,转移到下一个议题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