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在确认之前没想过会遇见这种东西。
放入金杯中的水会变得更加纯净还比较好说,之后倒入的扩散有墨迹的脏水得到了洁净同样也不会让人感到太多的意外,但是在胡乱灌入混合有其他成功的水源,却仍是得到了剔除杂质之后完全纯澈的魔力之水后,却让人忍不住自脊椎末端感到一阵麻痒沿躯直上。
又不是从什么特别的地方发掘出来的东西,只是碰巧随手捡到……虽然可能是归属教会持有的圣器,但怎么会具备有这么厉害的功效呢?而且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带着它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持有的魔力足够,就都可以顺利获取到充足干净的水资源了吗?
几乎是一瞬间在脑海中掠过了这样的感想。
虽然为了协助制备,必须提前完成对复杂术式本身的构建,但这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只需要花上一小段时间,进行分析与练习就好。
不过,还剩下一个疑点。
“还没有测试过往里面放入血液会带来什么影响……”
对于一路上听来的诸多恶言的集合铸就了浓厚的不信任感,而教会在非要选择这般操作的原因更是让人值得警惕,以至于完全不敢轻易触碰。
再者,“总觉得有什么必须注意的要点被忽略了。”
虽然复刻的仪式场地比起中央广场的总面积要小很多,但至少细节处足够详尽,也不存在有太多的偏差,甚至功效本身都可以被顺利复刻激活,就结论看已然是达成了最初预设的目标。
但这不过仅是证明了仪式本身是借助了法师的力量来完成的,并非是可以绝对论断推翻它们立场的有利证明。
反正是个不存在神明的世界,就此再度进行复述论证也不会带来太多的影响。
虽然不清楚教会需要洁净的水源,和自水源中激发出来的冰棱结晶究竟有何意图,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值得就此大张旗鼓的事件。
等等,不对。
难不成往里面滴加血液后,会带来不同的效果吗?
我再度警惕地凝视着眼前的金杯,透过缠绕在其上,比起刚才明亮了不少的魔力波动,仿佛隐隐约约地从中窥见了昔日饱沾血腥的一面。
虽然很少,但血液也是包含魔力的一种载体。
心情一下子变差了。
“不继续实验了吗?”
一直安静旁观的目盲圣女歪头询问,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爱丽丝,则是兴奋地叽叽喳喳地转述了我刚才所有的动作。
我摇头:“不,还是决定就先到这里为止。反正需要的证明都已经做到,之后再继续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状况来,不如就此收手的好。”
目盲圣女理解地点头,忽然露出笑意:“是的,我知道了。
“既然你已经达成我的要求的话,我会依照你们的意思,好好地保重自己,而不是去干出一些愚蠢的事情的。”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达成的协议。
在恰当的证据面前,说服很容易。虽然怀疑她是否也预见了这一结果,虽然为此忙碌了好一阵子,但好在是值得的。
在结界内走来走去,忙着修复隔离的斯坦利,也是握紧右手,做出胜利的姿势,就连脚步声都变得轻快了几拍,看来是对于现状相当满意。
总之,继顺利地解决了一群随意绑架他人的恶犯,救出家人之后,我们又暂时打消了目盲圣女预备顺应不可信的教会的邀请,将自身的宝物慷慨地代换为他人的欲望镶上繁花的行为。
基本上都是好事。
以防万一,我还在预备收拾散落了一地的纸页前,悄悄靠近了蒂尔,轻声发出询问:“所以,你在这座城市里看到的场景是怎样的?”
尽管只是猜测,但隐约的预感确实指向那里。
这是有关灾难视界的提问。
回答返回得毫无犹豫:“被巨大火柱照亮的城市,以及,被破碎的山体,涌入的寒风压垮的人群。”
是在记忆深处隐约残留有印象的画面。
仰头看了眼头顶,自内里不断透出越发明亮光芒的剔透多面体安静地沉浮旋转,其上则是闭合得几乎看不出其中还存在有少量缝隙的山壳。
很安静的早晨,偶尔能够听见远处顺风传来的人们生活的气息,看不出任何会发生灾难的迹象。
“时间呢?”
“什么?”目盲圣女不解地应道。
我收回视线:“灾难发生的时间,能够确认这一点吗?”
短暂的沉默后,是轻微的叹息:“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够确认。但这并非是我能够随意控制的,看见的事件发生时间,可能是在过去,也有可能是在未来,甚至还存在有现在和完全不会发生这两种选项……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也是,要是连那个都能确认,说不定他们反而会选择采取另一种更为积极主动的行事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完全不知道目标的存在与否般,只能安静地等待,甚至愿意就此冒着生命危险。
不过,若是真出现灾难视界中那种画面,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呢?很难不对这个感到在意。
联想到导师在最初送我们来此地前说过的话语,莫非是在我们没有介入的情况下,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不光没能把莱蒂西娅救回,就连目盲圣女也选择了自我牺牲,继而因为一些意外在仪式上引发了动荡,随后又导致了山壳的崩溃?
又或者,在圣杯中滴入血液的仪式产生了什么现在还不清楚的效果,最终爆发后引来了危机?
总觉得这些都不是正确的原因。
若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的灾难来袭,持有能够看穿灾难之眼的目盲圣女,又如何会选择甘愿做出牺牲的呢?除非她自述想要让每个人都过上幸福生活的宣言是谎言,又或是就像那些疯子一样,在大脑或精神的某个角落出现了不正确的歪曲。
以及,说到那些疯子,就让我下意识地想到之前见过的那几个……
“主人主人主人——”
爱丽丝的拉拽与呼叫迅速唤回了我越发逸散的思绪。
有些尴尬地抹了一把脸,我板着面孔,无视某个家伙投来的混合了惊愕与困惑的讨厌视线,顺应着屑兔子的指点放眼望去:“主人你看啊!这些纸都变得好奇怪啊!明明刚刚还不是这样的,现在居然怎么扯都扯不下来欸!”
她说着,还示范性地伸手拉扯了几下。
仅从手臂活动的范围来判断,显然是出了不少力气,却最多只能掀起作为仪式构建载体的白纸的一条边角,令人讶异地毫无建功。
又不是石头,怎么会变得如此顽固呢?
以防万一,我又试着用了不同的方式,可无论是同之前构建时一样,动用魔力编制的柔风吹拂,还是让深雪直接挥刀劈砍,就连爱丽丝跃跃欲试的兔子腾空并脚踢都做出了尝试,却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动,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曾遗留其上。
哪怕是直接用火撩过边角也是如此。
橘红色的火焰就像是给铺就的仪式本身镀上了一圈由腾跃的火焰组成的花边,可火焰却在燃尽了外圈多余的白纸后停留在了最外侧的线条之外,再也难以寸进。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展开,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困惑的菲菲在我的示意下飞落至火圈旁,歪着脑袋将燃起的火圈一口一下地、仿佛吃般地撕碎咀嚼,这才逐渐将其扑灭。
“呜呼呼,会不会是因为在阵中心放入了金杯的缘故?”最先发现问题的人又一次做出提议,“之前就觉得有点不太寻常,毕竟是连我都做不到顺利收纳的东西,或许还存在有什么特点吧?”
不,你能把那么多的东西收到体内的事情在我看来也很不寻常。
我欲言又止了一会,这才忍住想要吐槽的想法:“金杯的话,之前不是也有试过嘛,也是一样没能做到移动,就像是被固定在了底座上了一样。”我伸手摸着下巴,“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感知不到什么异常的魔力波动,看起来也不像是因为实验而引发的后续反应。”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东西,可现在,所有铺就在仪式场上的事物,都被某种未知因素连接成为了一个整体,从地砖本身,到刻画了仪式阵法的白纸,再到放置于阵心之中的金杯,几乎不存在有任何可以被移动的可能。
就连之前还存在的缝隙都被填满了,难不成这就是金杯本身尚未被发掘的特性吗?
意外地也不觉得像,否则教会的那些家伙就不可能在仪式后将其取出,甚至丢弃在地下室那种地方。
等等……仪式?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种顿悟,或许并非是眼前的这些事物都被连做了一个整体无法移动,而是其现在还被视作一种尚未完成的仪式,所以才会一直保持着完整。
在恐怖故事中不是也有这样的说法吗?若是招来的存在没有在结束仪式时进行释放的话,对方就会一直跟在身后,直到被驱除,或是顺利实现仪式目标的那一块。
联想到这一原因的瞬间,脑海中忽然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
但与此同时,心情却奇妙地沉降至谷底。
要是我没猜错,对于现在的情况,在场的几人中,有一人或许是明确知道的。
我将目光隐晦地投向一直安静地站着的目盲圣女,总觉得忽然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
“你的猜想是对的。”她忽然开口说道。
所有人都莫名地看着她。
然后那一刻,从脊背后再度传来了毛骨悚然的怖感。
毫无疑问,蒂尔从袖子中抽出的,是一把极为明显的仪式用银匕。
虽然没有夸张的大小和锐利的锋刃,但却在刀面上,残留着明显的被精油轻轻浸润过的残留,以及受到熏烤后的浅黑色痕迹。
她信步踏上了之前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以至于除了过于跳脱而没能拦住的爱丽丝以外,几乎不曾有被人主动踏入的仪式圈内,神情安然放松:“刚才说明的内容,我其实还故意漏掉了一节。虽然是很少见的情况,但是,仅有这一次,我得到了明确可以解除灾难降临的方法。”
感觉就像是被人打了后脑勺一般,预感中传来了不安的叫嚣。
“虽然和最初决定的方式不同,但是,即使如此,也没能想到会提前走到这一步。”在距离金杯不足两米前的位置站定,她半转过身子,露出浅淡的微笑,“就和一开始说的一样,如果是需要牺牲才能换来幸福的话,那么,只需要从我做起就好。”
不行,等等!
想要说出否定的话语,但身体忽然变得沉重且难以动弹,以至于刚踏出半步就跪倒在地上,只能艰难地仰起脖子。
转头一看,身边的几人都是这般模样,也就只有爱丽丝这家伙装模做样地倒在地上,做出一副“哎呀我好痛苦”的姿态。
仔细回想一下,到底有什么会引发这一情况?
就连一向谨慎的深雪都中了招,斯坦因同样满脸震惊地抬眼望着,半躺在地面的姿态仿佛一条脱水搁浅后只能挣扎着,等待死亡降临的鱼。
这是足以在短时间内影响身体活动的麻痹之毒。
有哪里可以接触到这种毒药吗?是路上买来的卷饼,还是半夜和早晨收到甜品?
直觉的预示指向后者。
是因为对方近日来表现得太过亲切,所以产生的大意。
明明在场的几人都是警惕性十足的家伙,但或许是久违的温暖消磨去警觉,而对方温和的性格和宣言又打消了对于可能会出现不利行事的不安,再加上一直热心协助周边居民的友善形象,以及几次偷摸出门时,不需要沟通就能完美配合的协助掩护的合作,多方因素累加之下,反而让我们忽略了可能到来的危险。
甚至不惜欺骗同伴。
温和的表象下掩盖了谎言。
时间计算得太好了,或许这也是早早“看见”的发展。
现在再怎么反省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阻止她继续做出傻事。
眼见她再度转过身子,抬起纤细的左手,将银匕置于腕部左右比划,而这边却没有几个能够动弹,甚至短时间内无法做到动用被麻痹的大脑,释放魔力或构建术式。
“爱丽丝!”
我焦急地大声呼喊,然后就看见一道雪白色的身影猛然从地上腾起。